小说《锅伙》(98):细雨遇交好
小编 2023年2月24日 20:00:02 小说大全 140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有一天,支左代表在革委会核心成员陪同下视察群专学习班,每个猪圈都仔细看了看,视察后在酒筵上,支左代表老酒入肚,夸奖而又训示群专学习班主任道:“学习班是一座渣滓洞,敌人有的我们要有,敌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雪花银子的男人红痞大头领一直怀疑支左代表亲热保皇,冷淡造反,心怀不满,早想在支左代表身上找缝儿下蛆。他觉得把群专学习班与敌人的渣滓洞相比,是骂我d跟国民党是一丘之貉。
“军代表!”大头领拉长了脸,“我听你这话有点“恶攻’味儿。”
“你懂得个屁!”支左代表脸似铁锅声如雷,“黑五类、三反分子,不是渣滓难道是香饽饽?江姐、老大哥、小萝卜头,不是革命烈士难道是渣滓?你站在谁的立场?”
几句话,问得大头领无言以对,群专班别名渣滓洞,也就如同御封钦赐,叫响了运河滩。
从此,支左代表跟大头领更加针锋相对,势同水火,而且公开化了。杏儿的剪刀,给支左代表出了气,大解他的心头之恨。所以,杏儿还没有被押到渣滓洞,支左代表早已打发小警卫员传令,杏儿的住宿和伙食,只能比革委会副主任高,不能比革委会副主任低,一日三顿细粮,午饭和晚饭副食要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牛蒡哪里知道,杏儿一进渣滓洞便被待如贵宾,他还以为杏儿被鞭打得体无完肤,上老虎凳轧断了腿,灌辣椒水七窍出血,十根指甲肉被钉进十根竹签。
三伏刚过,七月七日下开了雨,队里不能出工,牛蒡关住柴门,从小院菜畦和柳篱上,摘下豆角、黄瓜、番茄,又从鸡笼里掏出两个鸡蛋,自做了四个凉拌小菜,坐在炕上,面朝窗外,观看雨景喝酒。
小雨淋淋,烧酒半斤,牛蒡最喜欢雨天一人自斟自饮,直喝得百感万念齐上心头,眼泪汪汪爬满脸腮,喝半斤酒淌一斤泪。他一年挣下的工分,买口粮都不够,哪里有钱打酒喝。有一天他见领袖像挂上了蛛网,怕犯大不敬罪,收了工顾不得烧火做饭,找来答帚、簸箕、葫芦瓢、鸡毛掸子,洒扫旧房。他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把领袖像从泥墙上揭下来,才发现泥墙上有个砖洞,砖洞里放着个爷爷留下的老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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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坛盖,探手一掏,竟掏出一个又一个荷包。荷包上有的绣着荷花小鸟,有的绣荷叶蜻蜓,有的是富贵牡丹,有的是岁寒三友。荷包里装满了钱。他点了点数,每个荷包里装的是他过去每个月寄给秀子的生活费。二十四只荷包多半个坛子,整整两年秀子分文没动。牛蒡的鼻子一阵酸辣,泪水哗哗淌满前胸。想到吃不饱肚子那三年里,秀子也没有动用荷包里的一分一文,更泪如雨下。
坛子最下层,有那张买卖杏儿的文书。
牛蒡眼下的境地,一个月有十块钱足够零用,四年之内,有钱买酒浇愁。
他不敢喝醉放声大哭,痛快淋漓倾泻心头的郁闷;心头的郁闷化为眼里的泪水,流了个干干净净。他感到身轻如燕,心明眼亮,脑瓜子聪明,才思敏锐。于是,他酒后下笔千言,抒情写意如行云流水。
窗外,雨打院里外的花草树木,打得柴门外的大河水声喧嚣,雾气弥漫。牛蒡刚有六七分酒意,眼里饱含着泪水,只见窗外上也是绿,下也是绿,左也是绿,右也是绿,分不清花红,看不出草青。这时,一个穿国防绿的女子,在门外喊他他听不见,伸手搬开柴门他也没发觉。直到绿女闯进屋里,抢过他面前的酒盅,他才抬起朦胧醉眼。泪光中认出绿女是杏儿,怪脸儿一笑。
“狗嫌儿哥,我出来啦!”杏儿脱下身上的草绿雨衣,雨珠流落一地,杏儿的眼泪也滚滚而下,泪珠比雨珠多,“我就是怕你受我连累,遭人暗算,也给抓进渣滓洞。”
“你吃了不少苦吧?”牛蒡跳下炕,找毛巾给她擦净身上的雨水,“喝两盅消一消寒气。”
“我没受着罪。”酒上杏儿的脸,像搽上了胭脂,“支左代表是个清官,手里的红宝书像照妖镜,一照就照出我不是白骨精,雪花银子的男人才是恶鬼。”
杏儿也管姐姐叫雪花银子,是因为雪花银子心胸狠毒。她不给杏儿鸣冤,反倒替她那猪狗男人叫屈,还咬定杏儿跟她男人早就不干净。杏儿有口难辩,甘愿验身。支左代表一口答应,派车从县里和市里接来几位法医和妇科大夫,一个人验一遍,几个人又合验了一遍,把杏儿足足实实搓弄了一整天。最后,几张嘴句话:黄花闺女,一尘不染。
这一来,雪花银子的谎言不攻自破,支左代表也下决心马上签字,正式拘捕强奸未遂犯大头领,后来又追加了个杀人嫌疑犯的罪名,不枪毙也得判个十年二十年。黄花闺女玉体无价,杏儿在渣滓洞的地位和待遇,就该水涨船高。支左代表赞叹而又惭愧,说:“正师级都委屈她,只可惜我不过是副团级,使唤丫头不敢做诰命夫人的主。”他只得万分遗憾地批示:“政治上与我平等,生活上高我三级。”这个标准如何掌握,就看办事人员头脑灵活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作者刘绍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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