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被卖，中年离婚，晚年入狱，她活到97岁，对人生坎坷没有怨言

生于乱世，历经浮沉，童年不幸，婚姻不顺，创业艰辛，两度入狱......诸此遭遇，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她曾经拥有过幸福，也曾一无所有：父母待她如宝，却在她13岁时，卖她入青楼；

15岁成督军夫人，丈夫宠她爱她，却也一次次地对她施以家暴；

34岁离婚创业，曾是商业大亨，也曾穷困潦倒过......生为女子，她将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个传奇，此人便是董竹君。

“我对人生坎坷没有怨言，只是对爱有点遗憾。”纵使命运待她狠毒，她依旧无怨。只不过，往昔夫妻情依旧是她最大的痛。

三年清倌人，守身如玉

生逢乱世，董竹君于1900年在上海滩一个贫苦人家中出生，父亲是黄包车夫，母亲是在富贵家庭里做粗活的佣人。虽说她的父母都没有什么文化，也没几个钱，可他们至少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于是，为了不让董竹君重蹈覆辙，以后能嫁个好丈夫，他们想方设法把她送到了私塾里念书。好在董竹君天生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无奈世事难料，在董竹君13岁那年，父亲患了重病，无法工作，母亲也因社会动乱而丢了工作。家中经济一落千丈，别说付学费了，就连基本的温饱，都是一个问题。因此，为了生存，董竹君的父母不得不将她卖给青楼，换回300大洋来补贴生活。或许是出于爱女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董竹君年龄尚幼，双方协定好董竹君只能卖艺，不能卖身，即为“清倌人”，期限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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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1936年在上海，时年14岁

然而，进了青楼，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的董竹君天生好嗓子，玉口一开，金喉一唱，沁人心脾。如此才貌双全，怎能不成头牌，怎可不是摇钱树？

随着董竹君年龄的增加，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老鸨越发眼红地想将她困在青楼，年老色衰前都不得离开。毕竟那个时候，很多有钱的公子哥都是因董竹君而来的，他们甚至去缠着老鸨让董竹君堕落红尘。

看着周遭“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姑娘们被辱骂嘲讽，被殴打鄙视，董竹君心里满是愤怒。对于老鸨想让她从清倌人变成妓女的计谋，董竹君更是誓死不从。小小年纪的她，在那个时候早已看透世间的人情冷暖，除了愤怒之外，她内心更多的还是对这种不平等制度的不满。董竹君曾说：“大家同样是人，为什么我要为这些老爷们玩乐，忙得团团转？”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阶级的不平等。

一日盼一日，一年复一年，董竹君本想靠着熬过三年等父亲来接她，可惜日子太过艰辛，老鸨天天谋划着让董竹君沦落青楼。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迟早有一天，她会中了老鸨的计，陷入青楼深渊。于是，为了不让那一天到来，董竹君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逃命曙光，烽火佳人

在董竹君的逃跑计划中，夏之时是个关键角色。

战乱年代，光顾青楼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有钱的好色之徒；另一种则是身兼重任的革命青年。青楼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掩护场所，夏之时就属于后者。他是一个有着强烈爱国情怀的热血青年，曾参加过孙中山的革命团队。因为反对袁世凯的帝制主张，他被迫到上海避难，以青楼作为掩护场所。

据董竹君回忆，夏之时和其他来妓院的人很明显地有着不同，其他人个个都是嬉皮笑脸，眼睛经常往女人身上瞄。而夏之时，从来不跟她说一句玩笑话，也不和其他女人拉拉扯扯，表情从头至尾都是严肃的。就连谈话，都很官方且正经。要么是和重要政治人物商议军国大事，要么就是给董竹君讲革命事件。你一言我一语，情愫便悄然萌发。

“我对镜自照，暗自欢喜，自觉相貌配得上爱国英雄。”豆蔻年华之际，董竹君一颗芳心早已献给风华正茂的夏之时。对夏之时的爱恋之情，让董竹君更加迫不及待地想逃离青楼。

图 | 夏之时的确一表人才

而夏之时在和董竹君相处多日下，也对她有了欣赏之情。在听闻董竹君的痛苦及逃离念头后，豪放多金的夏之时主动提出要为她赎身。然而，董竹君拒绝了，她说：“我又不是什么物件。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了，就说我是你花钱买的。我可受不了！”

宁愿靠自己能力脱身，也不愿没有尊严地被赎回。对于董竹君来说，相互尊重，平等相处是成为夫妻的基础。靠一己之力脱离苦海，便是实现平等相处的前提。在她看来，如果当时夏之时出钱赎回自己，那今后的日子别说平等相处了，就连抬起头的资格，都可能需要看眼色。

因此，为了日后不被人轻贱，董竹君自己想方设法逃出了青楼。她把所有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归还原地，随后假装生病，并将守卫灌醉后，只身跑出了青楼。对于这次逃跑，董竹君晚年曾在自传中如此说道：“一直被束缚在身心上的什么东西全部解除了！能向天空飞翔似的浑身轻松，乐开了花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对自由的体会，永难忘怀！”

然而，逃离苦海的董竹君并没有急切地要和夏之时结婚。对于夏之时的求婚，她也没有立刻答应，尽管她深爱夏之时，但并没有被爱冲昏头脑。对于婚姻，她有以下条件：

第一， 不做小老婆；

第二， 要去日本读书；

第三， 结婚后，夏之时管理国家大事，董竹君主理家务。

对于以上三个条件，夏之时一一答应。作为革命青年，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青楼女子，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答应这些条件，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于1914年春末，两人在法租界的松田洋行举行婚礼。这一年，夏之时27岁，董竹君15岁。

从青楼女子摇身一变成为督军夫人，是了不起的逆袭，也是人生的大转变。

图 | 结婚照

隐忍的丧偶式婚姻

可惜，婚姻生活并没有董竹君想象的那样幸福美好。

结婚后，董竹君跟随夏之时一同赴日本。她本以为这一趟日本之行是留学之旅，可事实是她太天真了。当时，夏之时的自私和大男子主义日渐显露，他允许董竹君入读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但不可以去学校上课，只可以叫老师来家中教学。于是，董竹君在家中修完了日本女子整个高中理科的课程。

尽管夏之时之前不同意董竹君去学校上课，她本人也没有很不满，顶多是有点无奈罢了。相反，在日本读书的那段日子，董竹君更多的是对未来充满期待：“我学成回国， 认真料理家务、好好教育儿女，多多协助丈夫 办国家大事。此外，想为男女平等、争取女权多做些事。亦想创办事业，从经济上开路。”

可以说，董竹君和夏之时在日本的那段时光算是两人最为甜蜜的回忆了，期间小两口还有了爱情结晶——大女儿夏国瑛。

只不过，甜蜜只有一时，而非长久。1915年，夏之时奉命回四川，临走之前，他给了董竹君一把枪。此枪有两种用途：其一，防贼；其二，自尽。

如若董竹君做了对不起夏之时的事，那便用这把枪自杀。除此之外，他还要求在上海南洋中学读书的四弟到日本陪董竹君读书，表面是陪读，实则是监视，防止董竹君红杏出墙。说白了，夏之时就是对董竹君之前的青楼女子身份耿耿于怀，他担心董竹君对他不忠诚。

尽管对夏之时的所作所为有些许不舒服，但董竹君还是念及情谊，忍一时，退一步，不去和夏之时吵闹。后来，因为夏之时父亲病危，董竹君不得不回国。经过五天的长途跋涉，董竹君带着女儿回到了四川合江夏之时的老家，一个封建大家庭。这一趟回家，对董竹君来说，就是一次隐忍之旅。

大多媳妇初入家门，免不了都要受一顿刁难，董竹君也不例外，只不过她要比寻常女子遭受得更多。当夏之时的母亲看到董竹君时，便对夏之时说：“她一个青楼卖唱的，只配做一个姨太太。嫁给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算怎么回事？你赶紧去给我娶个正室。”

一句话狠扎董竹君的心，可生得一身傲骨的她，怎会甘心被冷眼相待？

为了赢得夏之时家人的喜爱，董竹君百般隐忍。从早到晚操持家务，洗菜做饭，管理账目，治理家事，董竹君一人全包，且办得极好。当然，光靠这些事情还不够让夏家人对她刮目相看，想要完全笼络他们的心，还是得靠送礼。董竹君把从海外带回来的洋货全分给家里人，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包括当差的伙计丫头，每个人都有礼拿。如此一来，董竹君终于赢得了夏家所有人的肯定，尤其是夏之时的父母，他们不仅开始接纳董竹君，还特意为她重新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俘获家人心，失了夫妻情。正当董竹君沉浸于赢得夏家地位的欢喜时，夏之时突然被解除了军权。仕途的不顺让夏之时意志消沉，日渐颓丧，从一个革命者转变成一个脾气暴躁的封建乡绅。他开始沉迷于赌博和吸大烟，有的时候情绪一上来，他还动手打董竹君，以此抒发自己的不满。

一开始，董竹君还自我安慰道，夏之时只是一时的性情不好，只要想通了，两人便可回到以往的平静日子。殊不知，家暴要么是零次，要么就是无数次。

图 | 董竹君（左一）

当董竹君创办的“富祥女子织袜厂”和出租黄包车的“飞鹰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时，夏之时竟怀疑董竹君是在设套转移自己的财产，疑心过重的他后来还用菜刀追杀董竹君；

当董竹君为改变夏之时的低落情绪而专门去建造书房，希望他靠阅读来舒缓心情时，夏之时却自负地对她冷嘲热讽；

看到董竹君连生四个女儿后，夏之时骨子里的封建主义和男权思想完全暴露，他开始责骂董竹君没有给他传宗接代；

待董竹君生下一男后，重男轻女的夏之时不允许四个女儿读书，一心觉得女孩是赔钱货。

面对以上种种辱骂、歧视和家暴后，董竹君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听到夏之时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别的男孩子说话后，破口大骂的一句：“不知羞耻！都是你妈没管教你们！我给你一条绳子或一把刀，你去死了算了！”

董竹君彻底绝望，主动提出离婚。

面对董竹君的离婚要求，夏之时嘲笑道：“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暂不离婚，分居五年。在这五年里，你要是带着女儿没在上海饿死，我就把手掌里的肉给你煎鱼吃。”

在夏之时看来，董竹君提出离婚的行为完全就是愚蠢之人才会做的事，他认为董竹君离开自己无法生存。

无视夏之时的嘲讽，董竹君毅然放弃了夏家的荣华富贵，携带四个女儿离家出走。此等壮举，无疑是热门，当时各大报刊无一不在报道这件事，有的八卦新闻还出了这样的标题：夏之时家中难都督，将军街出走女娜拉。

图 | 1929年，董竹君

净身出户，人生逆转

动乱年代，战火纷飞，离开夏之时的董竹君开始投身于创业，婚姻感情这些事，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创业道路总是艰辛的，尤其是在异乡创业，更不比以往那样简单。一开始，董竹君在上海的日子并不好过，且不说生活艰辛，就夏之时的纠缠，足以让她心累。那时，放出狠话的夏之时没有想到董竹君心竟如此狠，说走就走。在她走后，夏之时不断写信劝董竹君回家，对此信件，董竹君一一无视。后来，据说夏之时开始提出一些荒唐计划，喊人谋害董竹君。他特意找了上海旧社会的有名人物，希望他们把董竹君装在麻袋，扔河里去。

不巧，夏之时找的那些人刚好都认识董竹君，还特别尊重她。一听夏之时的计划，个个都骂他是个糊涂蛋。

与此同时，忽视夏之时纠缠的董竹君在朋友的帮助下，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准备办一个纱管厂。为了办厂，董竹君没日没夜地苦干，为此还让孩子们去上寄宿学校。然而，就算董竹君再怎么拼搏，产品销量也并没有多好。

天灾人祸，因为“一二八淞沪会战”的爆发，董竹君的纱管厂不幸被日机炸弹击中，整个工厂都成了废墟。为了恢复工厂，董竹君四处筹集资金，集资过程满是艰险。她先是因为发表抗日言论差点被抓，后又因为被人陷害而入监狱，能出狱还是因为她搬出夏之时夫人这个身份。尽管她内心一千万个不愿意，可为了脱险，她只能这样做。

图 | 1931年，第一次从上海去菲律宾，为在上海创办的群益纱管厂招股

时光如梭，五年分居时间已至，夏之时如约来到上海。董竹君和四个女儿并没有如他所想被饿死，可境况也没有很好。再加上当时董竹君的父亲病倒，于她而言，生活仿佛已经走到尽头。

对此，夏之时本以为董竹君会放弃离婚。殊不知，刚烈如她，怎会因为身处窘境就重新回到虎窝。

夏之时苦苦哀求：“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你真的要一笔勾销吗？”

董竹君只有一句话：“你认为的‘爱’， 我再也接受不了。情意不投，对事物的见解不同，没有共同语言，大家再生活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徒增痛苦罢了。”

于是，董竹君坚持离婚，她不要一分钱，但是夏之时需要做到以下两件事：

其一，夏之时不要断绝抚养费；

其二，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请夏之时念起情分，培养四个女儿大学毕业。

卸下婚姻枷锁后，董竹君的人生开始出现了转机。1935年3月，四川人李崇高到上海买办军务时，慕名拜访了董竹君，并借给她2000块创业。董竹君以此钱创办了“世界政要的行宫”锦江饭店的前身——锦江川菜馆。

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菜馆的生意如日中天。当时很多政府要员经常来光顾，大人物杜月笙、黄金荣，都是董竹君的座上常客。就连卓别林这样的国际大腕都曾去过她的饭店。

据说，当饭店满座的时候，就算是杜月笙来，他也得排队。有一次，在等到心烦后，杜月笙便让招待员捎话给董竹君，让她赶紧扩充店面，用他名义去和房东孙梅堂商议。看杜月笙如此好意，董竹君求之不得。孙梅堂一听，还以为杜月笙是董竹君的靠山，赶紧给她多个房间扩充店面。期间因为扩充店面需要搭天桥过路，董竹君还是靠杜月笙出面疏通，才得到法租界工部局的特许营业执照。

图 | 1936在上海锦江茶室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董竹君的锦江川菜馆是不少革命人士的避难所，在帮助爱国青年的同时，她还为抗日前线捐款。同年，她联合《大公报》的女记者一起创办《上海妇女》杂志，宣扬女权思想，为女性发声。

图 | 地下印刷厂印制的革命宣传印刷品

1940年冬，为了躲避世乱，逃避日军的威逼利诱，董竹君不得不带着女儿出走菲律宾。于1945年初，董竹君才返回上海。可惜，当时的锦江川菜馆和她后来创办的锦江茶室都被代理人张进之搞得一团乱，濒临倒闭。好在董竹君聪慧，见机行事，筹集资金，重新办好锦江。

据说在郭沫若困居上海期间，一直都是由锦江川菜馆照料饮食，因此他还称赞董竹君为一饭救韩信的“漂母”，特意写诗致谢：

患难一饭值千金，而今四海正陆沉。

今有英雄起巾帼，娜拉行踪素所钦。

图 | 董竹君与女儿国瑛

图 | 董竹君和孩子们

一世浮沉，青松不畏

上海解放后，董竹君将锦江两店合并，命名锦江饭店，成为招待外国元首的高级酒店。同时，她还将自己拼搏十几年所赚取的十五万美元全部奉献给国家，并上交了自己的花园住宅，只保留郭沫若书写的《沁园春》词和一套文房四宝。

悉数董竹君的壮举，周总理曾在家里专门为她设宴，并对她说：

多年来，你为党在各方面做了不少工作……一个人革命不容易，一个女人革命就更不容易。知其难，却不退，当之无愧女强人。

董竹君本以为战争结束后，生活就可以安定了。殊不知，1967年，她被冠以“特务嫌疑分子”的罪名，无奈入狱五年。1970年2月，董竹君在监狱里度过了自己70岁的生日。她在晚年回忆录里曾提到这次生日：

辰逢七十古稀年，身陷囹圄罪何见。

青松不畏寒霜雪，巍然挺立天地间。

图 | 97岁那年，她完成了人生传记《我的一个世纪》

一世浮沉，历尽人生苦难后，董竹君于1997年12月逝世，享年97岁。一句“我对人生坎坷没有怨言”是她对自己这一生的感慨，亦或许也是她在看尽人世冷暖后的傲气。正如她在自传《我的一个世纪》里所说：“我从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

图 | 1996年在北京董宅与《世纪人生》电视剧制片人谢晋会晤。

文 | 千拾

图片参考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