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千只鹤》:一场不被世俗祝福的错爱
小编 2023年2月28日 06:18:02 小说大全 161
三谷菊治的父亲是著名的茶道师傅,曾与一位叫栗本近子的女子有染,后又钟情太田夫人。他去世四年后,在栗本近子举行的茶会上,菊治与太田夫人不期而遇,太田思恋昔日情人,竟移情于其子菊治,菊治也接受了这背德的爱……
《千只鹤》是川端康成的代表作,也是一篇优秀的中篇小说。作品发表于1952年,于当年获得日本艺术院奖。主要讲述了涉及两代人的畸恋故事,表现了爱与道德的冲突。同时对日式风物与人物心理刻画也十分细腻,展现了日本文学所独有的物哀、侘寂等美学元素。
这本书在作者的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1986年,凭借包括《千只鹤》在内的三部作品,川端康成成为日本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
《千只鹤》也从多方面反映了作者创作的独特风格。同时,该作也是一部内容复杂、内涵丰富的小说,十分容易引起歧义。
No.
01.
千纸鹤
千羽鹤
书籍作者 : 川端康成
推荐指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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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村小姐本人大概不知道近子想要将她介绍给菊治吧。她点茶时大方得体,之后亲自将茶端到菊治面前。菊治饮完后随手把玩起这只茶碗。这是一只黑色的织部陶茶碗,在白釉处用黑色描绘了嫩蕨菜的图案。
“这茶碗您还有印象吧?”近子在对席问道。
“也许吧。”菊治含糊地答道,并放下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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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蕨菜的嫩芽生动地表现出山野间的气息与情趣,因为非常适合早春时节,您父亲便会适时选用。此刻虽说未赶上节气,但用来给菊治少爷献茶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让大家见笑了。就这只茶碗来说,家父如此短暂的拥有不足挂齿。这只茶碗是自千利休所属的桃山时代而来的传世之作,试想这数百年间有多少茶人将其郑重地传于后世。相较之下,我父亲算得了什么呢?”
菊治想借此回应忘掉这茶碗牵扯到的孽缘。从太田先生到太田遗孀,从遗孀再到菊治的父亲,再由父及子,太田先生与菊治父亲两位男性已离世,而两位女性仍在世,并且就在眼前。就这一段短暂的辗转经历来说,这只茶碗的命运也称得上离奇了。而这古老的茶碗此时此地还在接受在场所有女性的朱唇触碰和玉手轻抚。
“我也想用这茶碗喝一碗茶,方才用的是别的茶碗。”太田夫人冷不丁说道。
菊治再次惊愕了。她到底是犯傻,还是不知羞耻呢?无从得知。一旁的太田小姐则始终垂着头,让菊治不禁为之恻隐,不忍再看。
稻村小姐为太田夫人再次点茶。她恐怕对黑色织部陶茶碗的那段往事并不知情。尽管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点茶的动作仍严格遵照习得的规范。整套动作没有什么瑕疵,干净利落,体态自上而下也正确得体,展示出了高雅气质。她身后的纸移门上映射出新叶的残影,使她身上那件华美和服的肩膀和袖兜等处都为之泛起柔和的淡雅光彩,其秀发间闪动的光则愈加摄人心魄。茶室本身是过于明亮了,但这却恰好映衬出她正值韶华。那块红色袱纱巾在她手中舞动,宛若绽放的花朵,与其年龄正相称,并不显得稚嫩,而是给人初发芙蓉之感。数只洁白灵秀的千纸鹤恍若被赋予了生命,结队飞舞在稻村小姐的周围。
昨晚,近子要回北镰仓,所以与稻村小姐一起出的门。茶室便交给女佣收拾了。菊治原本只需将茶室角落的茶具收拾一下,但却记不清它们原先摆放的位置了。
“还是栗本比较清楚吧。”他喃喃自语着,转头望向壁龛的歌仙绘[1]。这是一幅法桥宗达的小品,用淡墨勾勒的线条上点缀了少许色彩。
“画的是谁呢?”
昨天面对稻村小姐的提问,菊治竟答不上来。
“是啊,是谁呢?没有题歌,我也说不上来。这类画里的歌人模样好像都差不多。”
“是宗于吧?”近子插嘴道,“松树万古青,春色添一景。虽然这和歌对于今年这个时候来说已经过季了,但因为你父亲很喜欢,以往到了春天就会把它挂出来。”
“光凭画还真分不清究竟是宗于还是贯之。”菊治补了一句。
即便今天再看这画上落落大方的面容,也完全分不出是谁。然而从这寥寥数笔的小品画作中却能感受到画中人物的伟岸英姿。看了一会儿,菊治隐约闻到一股清雅幽香。无论是歌仙绘,还是昨日客厅里的菖蒲插花,都让菊治联想到稻村小姐。
“你看,脉搏这么乱……已经活不长了。”说着,夫人拉过菊治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下。或许是菊治刚才的话把她吓得心跳加速的吧。
“菊治少爷多大了?”
菊治没有回答。
“还不到三十吧?真的抱歉,我这个可悲的女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夫人单手撑起上半身,双腿弯曲,整个人斜坐着。菊治正了正身子坐下。
“我并不是来玷污菊治少爷和雪子小姐的婚事的。不过,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我并没有决定要结婚。你这么说的话,我倒觉得是你替我把我的过去洗刷干净了。”
“是吗?”
“就说要做媒人的栗本吧,她是父亲的女人。那女人要继续散播过去的罪孽。而你是父亲最后的女人,我认为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他是幸福的。”
“你还是和雪子小姐早点结婚吧。”
“那是我的自由。”
夫人神情恍惚地看着菊治,脸色发青,她扶着额头:“头晕,我的头好晕!”
夫人坚持要回家,菊治叫了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夫人闭着眼睛,靠着车厢的一角。她那无助的样子,看起来危在旦夕。菊治没有进夫人的家门。下车的时候,夫人冰凉的手指彷佛化作一缕烟似的,倏地从菊治的手掌中消失了。
菊治坐在电话机旁,闭上了双眼。在北镰仓的旅馆里与太田夫人共度一宿后,返程的电车上看到的夕阳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池上本门寺所处森林的夕阳。通红的夕阳仿佛恰好拂过森林的枝梢。黢黑的森林悬于燃烧着晚霞的天空。拂过树梢的夕阳也刺痛了菊治疲惫的眼睛,他闭上了双眼。这时,菊治蓦然觉得稻村小姐包袱皮上的白色千纸鹤,在眼前残存的晚霞中翩翩起舞。
这两只茶碗源于三四百年前,款式朴素自然,本不会引发病态的联想。然而灵与肉的浸润,使其掺杂了不该有的意味。看着两只茶碗并列于此,菊治仿佛看到的是两个高洁灵魂的化身。而茶碗是具象的,见其居中相向而立,他又想到自己与文子在现世之中是纯洁的。在祭奠太田夫人的那天,菊治对文子说过两人相视而坐或许是很危险的。但此刻,那种对罪恶的恐惧已被茶碗的精美纹理冲刷得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