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宫女有孕 桃夭的推荐
小编 2023年3月4日 10:59:36 小说大全 156
title:掩空江
:甄嬛x安陵容
:安陵容第一人称预警。一切基于电视剧《甄嬛传》但与其中角色、故事、演员无关,是我个人的妄想。如有冒犯,请你划过。
:我恨她怜悯我。
是夜,我筋疲力竭地从虚浮的浪顶跌落下来,摔成一条碎江,在冰冷的锦被中感知自己汩汩的流失。夜半时我听到他轻轻唤了声“嬛嬛”,忽然有些恍惚,突然觉察到自己下身麻木的空洞里竟早早凭空孕出一枚揉皱的月亮,而自己含着它太久,那畸零,那死胎,此刻才被凉透了的羊水冲出,重新铺展在我漂浮的肉体上。
那时甄嬛已去了甘露寺多久,我实在记不得。只记得御花园的花开了又谢,她的秋千暮春便断了绳,被下令伐去。沈眉庄立在不远处看秋千,我也看她御前宫女有孕,浑觉得这样漂亮的一个她,若同被伐去,零落成泥,是不是还肯缠在那根被刻意落下的金簪上做与我不死不休的魂——眉姐姐这个人,时而生出些令人鄙薄的驽钝,幼童也似的天真,不得不说始终是种令人艳羡的天赋。
只是可惜我不能看得太久,落了雨,浮光锦的料子贴身,浸得我浑身骨头里也泛着酥,快要站不住。走前我着人送一只香囊给她,嘱咐不必拿回,任其处置,交代说是我所赠,只因不忍雨疏风骤而她孑然落魄。她那般聪慧高洁,最好摔了来自延禧宫的秽物,冷着眉眼指教我的无动于衷乃至铁石心肠。
宝鹃面有难色,到底低声回了话,说惠贵人收了东西,不曾有怨怼之言。
“你不聪明。”皇后搁下手头的医书,漠然盯着我的脸。如此审视叛徒的目光,我只有垂头避过,才能堪堪掩掉嘴角忍不住浮起的窃笑。多么一目了然的陷阱,即便是沈眉庄也不会莽撞落入。皇后兴许觉得我患上失心疯。设若如此,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当成平复丈夫怒火的祭品,剖心挖肺不值几何,但让他从此知晓他欠着她贤明磊落的妻子,却是一笔上佳的买卖。
“娘娘,臣妾原也不为惠贵人闹到皇上耳朵里去,”我的声音很小,静成一把开刃的刀,划过去听不到空气被切开的闷响,“让她日日看着,就够了。”无需事事解释,坐在我面前的贵人具备这世上一切高超且龌龊的智慧,她如同被摄中心事,在很长的一段沉默后,摸了摸手腕上黯淡的珠串,终于叹息。
她是明白的。倘若她也有过真的姐姐。她就会是明白的。
而我有姐姐。我抬眼,思绪在艰难支撑的困倦当中挛缩成一团绵软的茧,等待着某种不期的开裂中飞出成群冬日蝴蝶,爬回她的袍子,躲进她的腰肢,在她被他重新拥有的时候,从他并不雄伟的背上映照我的流影。
那天倚梅园的雪真叫人心底发寒,唯在我看到眉庄的伤心时得了些快慰。我自视是个知恩的人,滴水之恩,虽不能涌出眼泪相报,还一滴血也总是好的。
皇后又道:“须有分寸。皇上还念着菀嫔,行事不可太张扬。惠贵人今日不发作只不过是看不清皇上待菀嫔之心仍如从前,改日她想明白,真拿住你落井下石的错处去告御状,你可就满盘皆输了。”
我从不吝向她展示自己的愚笨与顺从,低眉道:“她不会。”因她既看不明白皇上的心,也看不懂我,只能对着香囊上绣着的杏花生叹,躲在碎玉轩冷阶青苔之中成全自己的清高。她会用手指去抚摸糊涂游走的绣线吗,去想她的嬛儿怎样在蓬莱洲熬过那些寝食难安的日夜,然后想到我,捏着嬛姐姐的手腕在晦暗烛火下教她如何把线理得像诗的韵脚般妥帖。
惠贵人是该恼的,恼当初与莞嫔同去蓬莱的并不是她,偏偏是我。
船行至后湖湖心时,甄嬛仍在低声劝我:“你这又是何苦。你如今盛宠,即便芝答应一时风头无两,华妃也不敢再折辱你,稍后我求苏公公带你回去,必不使你见罪于皇上。”
我轻笑:“难道我只有落难时才能想起姐姐么。”听罢她将我的手捉得更牢些,看到翻出的袖口里露着腕部仍未长好的疤痕,竟是不再说话了。
终究不曾告诉她,这辈子我顶厌烦的其实是坐船。从苏州怎么沿着水路来的,几乎一场不堪回首的旧梦。客船夜半荡到江心,船毂碾碎辽阔的明月,两岸料峭的风推着我的颠簸,让人欲吐。掌心扣紧窗牖便有新鲜的木头的小刺嵌入其中,看不到伤,摸不到血,只是暗暗埋在肉里整日整夜地痛。
在去蓬莱洲的路上,她一手这样紧紧抓着我,一手紧紧扣住船舷,仿佛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水中那般。我轻易满足于她营造的假象,又一次感受到那些被重新生长好的皮肤埋藏的茸刺刺破血液带来的痉挛。
后来我知道她那时心中是对我有愧的。毕竟她再恨我,也抵不过将我带入未知的死路引来的惶恐。
入得秋后,露重霜浓,我又惧寒,时时缠着与她在一处,好歹暖些。也是警惕,怕生出什么变故,次日醒来枯岛上唯余下一个不被任何人记起的我。故夜夜卧在她身边陪她读书,身上总是困乏,一日瞧着她清瘦下来的影子,怔忡半晌,她发觉后倒先笑起来,说,从前淳儿与我同在碎玉轩怕冷怕黑,也总赖着与我同眠。
淳儿十四,我们安妹妹,今年几岁啦?
“姐姐又取笑我。”
她已不再抗拒提起枉死的淳贵人,哪怕话音落下犹有戚戚之色。
甄嬛此人,一颗心七窍玲珑,过分通透,原来早知我与淳儿心有芥蒂,却连宽解也不肯有。只因我不过浮萍飘絮轻贱之身,不配融入她同淳贵人之间,却到今日说这些诛心的话。她实在怜惜我,却今时今日才晓得向我重新施放善意以弥补当日刻意而为的疏远。这一刻我心中有了计较,知道活人终究比死人更容易在女子的心事上攀爬,过去的情谊再美,一旦烬灭无论生还者如何美化都会有褪色的那天。
只是她不该。
因我的生死同样未卜未定,飘摇得比她面前的烛火还不如。
她抿唇,散开的头发绮罗一样流在我的掌心,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只有视若无睹。非是我不能看出其中的哀悯,像看一丛落尽的花,看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狗,我埋进她的温度与体香中,攥紧那缕头发,头一次尝到清晰的恨,腥甜到让人上瘾,直抵舌根泛出苦来。
我恨她怜悯我。可你又知道,怜爱恒比怜悯更歹毒,你被她的目光诱骗以为被吹散时她会抓住你的飞絮才不顾一切想落到她身边去,近了却才知风从她的怀里来。恼极恨极,越是只想要剥掉怜悯后残余的爱,越不得不示之以带血的尾鳍,博她一刻的叹息与眼泪。
不要怪我不知足。我本就不会别的活法,只有通身无用的可怜。即便我恨她怜悯我,令她怜悯亦是我唯一所掌握、唯一的匕首。我得时不时把自己的惨痛剖开,才好报复性地从刀口上尝一点她的心头血。
也不知如何她每每要把我逼至如此境地。
夜里,我在她的枕下摸到了那把用以防身的匕首。她睡得很不安稳,我坐起身,望着她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很想就那么把刀子刺进去,来世再见时因此生恩怨未了青丝交缠只能投入同一胞宫,做一对不分你我血肉相容的女儿。
我的手指落在她的颈间轻轻扼住,忽然想道,若真的邪而侵正,不知她预备如何料理我——总不至于将我抛在这里给人做不光彩的俘虏。所以她变得顺从我,娇纵我,为的或许是有朝一日问心无愧。然而无愧不可得,我从来的目的,都只是让她知道我的一切是为了她,我的欲望幽暗地在骨髓里烧。
她气息不畅,轻咳一声,缓缓睁眼。我已背向她假寐。她的掌心贴在我脊背的凹陷,散发出灼灼的热意很快令我融化、汹涌、从细小的孔窒中不顾廉耻地四散奔逃,破开一条汤汤水路。顺流而下,江风万里,而我只是想她。
銮驾返京已有十数日,一点消息也传不进来。当日听到苏培盛与甄嬛密谈后,我便始终是这样懒懒的。
我厌倦看她思念她的丈夫,甚至觉得她与当初的沈眉庄一样傻。这世上竟有人会把饲主奉为自己爱意的投射,哪怕早为他再三寒了心。甄嬛唯有这些不很许多的天真,使她漂亮脆弱得像一方琉璃砚台,琢磨出来字字剔透又字字自伤,让我不禁想要捧住。
她茫然无知,落笔相思,心无旁骛,沉在江底听不见寒山故梦钟声尽,我唯有提一盏不亮的渔火,伸出手去捕她觳纹潋滟的影子,情愿也变作一片片烧红的晚枫,能飘进月影的正中,遮天蔽日,从此不使她再去看旁人的虚影。
念及此处又发了一会儿呆。
桌上余下的碎布零零散散,我漫无目的地抚过,最终决定织一只香囊,于是攒了线,要绣花。
“打算绣什么?”她靠近,手中《玄武门之变》的旧书晕出墨香,有尘埃咸涩的气味。
想起她曾在御前从后方倚着皇上,说我鸳鸯的绣样儿女情长。当时心下难堪,不为其他,实在是她残忍。其实情长与短,都不过一对水禽,便纵是情深似海又能伴到几时,遑论帝心如渊,岂是我能揣度。只不过天下女子总愿意有如此寄托,我学不到骨血,只能临摹皮肉。
“既是杏粉色的料子,不若就是杏花。桃花艳丽,寒梅清冷,倒是杏花温润和婉,待到风日清淑时,只配姐姐那身红粉的旗褂倒很相称。”一针落下,才留意到她眸色低垂,被我触及伤心。可惜她的伤心只会使我越发觉得可笑,我由是在她面前也会有得意的时候。何止是她。了然此等思慕心境后,俯视去看华妃,乃至看皇后,又有几个不是痴人。
她说:“我来绣吧。”
“我说一句实话,姐姐听了可不许恼。”我把手搭在她的小臂,欲行阻止,就着她的手同握香囊的雏样,笑她绣工不精,生来只有做女学士的命。
甄嬛笑道:“如今有你在侧,便是我哪里绣得不好,定也有人会想方设法替我补缀,我自然不必忧心。”
直到很后来很后来,才偶然听小厦子说起,熹妃初承宠时,杏花林,《杏花天影》。宝鹃低声道:“厦公公,我们娘娘也喜欢杏花。”倒也无谓喜不喜欢。我心中的埋怨宝鹃多嘴,还要褒奖她回护了我的颜面。与阉人置气并不值当,何苦给人捏住口舌寻不是。人人皆知我早和甄嬛势若水火,下人们小心伺候,向来不敢在我面前提永寿宫。
倒是一日偶遇惠嫔,我难得心情极佳,率先行礼。问她可是要往甄姐姐那处去。
沈眉庄言辞冷淡御前宫女有孕,并不看我。自打得了那枚我与甄嬛共绣的杏花香囊,她总避我,执棋不定,后知后觉悉破我的心事。但她不能向甄嬛言明,更没有证据,只好自己劳心劳力地去想。
“为何是杏花。你早知道她因杏花得宠,才刻意要让嬛儿伤心,是不是?”她最终问我,声音却因缺乏底气摇摇欲裂。
我回过身来,讶异于她此问。莞常在得宠,不因杏花不因箫声,我们心知肚明她有纯元皇后的影子。何况杏花为她不喜,是果实酸涩的花朵。故我诚恳答:“杏花美丽,又是无叶之花,总比绣桃花省工夫。”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桃花不是。无叶而似姣梨,香粉更胜桃枝,似是而非之物最易隐于其他,不会轻易被人识破真身折下,直到花落结果,护花之人方才如梦初醒知道内庭里开着棵不爱的杏花,却因精心养着许多年而不肯砍去,只得不情不愿吞下自己种出的苦果。不是没有想过,甄嬛远比我以为的绝情,真若将我斩草除根我也只有付之一哂。
但她不会。
在九州清晏为她求情是下意识的。我不知前方有什么,可她知道。她看着我慌张地随着她跪下,听到我的嗓音几乎是颤抖的。因此在穷同陌路,我向熹贵妃和盘托出,说那晚皇后要我随你同去蓬莱洲,她却笑得有些惆怅。
我想她知道了,她想通了,通晓我的恶,我的诡计,我的低劣。也知道多年相伴我不是没有心。我只是不肯寂寞地流,从生到死,无知无觉汇入腥臭的血海。
我随之又絮然许多,说到在岛上那个凄冷的雷雨夜,她冷得糊里糊涂,手环过来落在我的腰上,轻轻叫我,陵容,陵容。她总润得像软玉,让我不能松开。浣碧守在暖阁外,我由着姐姐抓紧我如同抓紧洪水中的浮木。我夹住她的手,流成另一场破堤的潮。
很快身子变得暖而轻,我的魂魄飘在她的身上一处一处查探这种无名欲望的来由,却在她手指落在我眉峰的瞬间分崩离析碎作齑粉。她待我更好些。眼神从看一只落水小狗的变为看一个女孩子的,由是这具皮囊的价值在姐姐的手中得以确认,我的爱、欲念、性就在她的目光里得以新生和永存。那瞬间是爱剥离了怜悯存在,在它垂死绽裂的须臾间从我的脚趾开始燃烧随后刹那摩灭。
我说姐姐,你的安稳人生从那一刻便不可再。因我知道你的爱不可再。
她长久不语,将那枚杏花香囊又放到我面前:“眉姐姐死前,竟还念你。”
我笑道:“如此也好,最好刻骨铭心地念,来生才好寻我报仇。我们一同入宫总有情分在,我对你不同,她晓得了,总好过这世上只有我怀着诡秘苟且下去。我总说要谢她,一次两次三次谢,可我最终还是最恨你、最谢你的。”
熹贵妃娘娘,我的姐姐,就那样静静地看我用剪刀划开鸳鸯的绣样。我说我命不由己,她说是的。我说我咎由自取,她说是的。我说我这一生从来是不值得,她默然,终究又一次流进我的空江。我在干涸,可她依旧源源不断。
她还想说可怜。只是我不要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