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在唐宋元朝默默无闻，因这4个贵人逐渐登上顶峰

前言

昨天回答了一个问题:《春江花月夜》这首唐诗为什么这样闻名？

要说《春江花月夜》非常闻名，还要看什么时代，这首诗在明朝以前一点也不出名。为什么现在这么出名呢？程千帆先生有这样一句话：

在文坛上，作家的穷通及作品的显晦不能排斥偶然性因素所起的作用，这种作用，有的甚至具有决定性”。

简单来说，一首诗无论好与不好，是否出名还是要依靠很多的偶然因素。从另一方面说，千里马也需要伯乐，诸葛亮要不是刘备三顾茅庐，会不会一直在南阳种地呢？伊尹和百里奚可能一辈子都是奴隶吧？倒霉的梵高生前无人问津，去世以后却名扬四海，如今他的一幅画能卖几千万美元，而画家活着的时候连温饱都成问题。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漫长的唐宋元三个朝代无人理会，到了明朝才渐渐被人注意，这首诗之所以能在今天闻名天下，有4个贵人起了到重要的作用。

一、第一位贵人 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

郭茂倩是北宋郓州人，他编撰的一本《乐府诗集》收录了几个诗人的《春江花月夜》。可以说郭茂倩是张若虚的第一个贵人，否则这首诗我们今天根本就见不到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晚唐大诗人韦庄被人称为“秦妇吟秀才”，可是他的这首《秦妇吟》却失传了，一直到清朝的王道士把敦煌藏经洞的那座墙捣破以后，秦妇吟才重见天日。

我们看看郭茂倩都记录了哪些人的《春江花月夜》，您最喜欢哪一首？

第一位是隋文帝杨广，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确是隋朝第一流的诗人，他有两首以绝句形式写成的《春江花月夜》：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第二位是隋朝的诸葛颖，杨广的臣子兼诗友，也留下了一首绝句形式的《春江花月夜》

花帆渡柳浦，结缆隐梅洲。月色含江树，花影覆船楼。

第三位是唐朝的张子容，他虽然不太有名一词压两宋，不过他有一个好哥们孟浩然却如雷贯耳。他也有两首《春江花月夜》，是少见的五言六句三韵诗。

林花发岸口，气色动江新。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交甫怜瑶佩，仙妃难重期。沈沈绿江晚，惆怅碧云姿。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

第四位就是张若虚，大家太熟悉了，节选一段他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后略

第五位是晚唐的温庭筠，他与韦庄合称“温韦”，是花间词派代表人物，也是历史上著名的枪手，喜欢替人参加“高考”。温庭筠才思敏捷，八叉手既成八韵，号称“温八叉”。

看看他的《春江花月夜》。

玉树歌阑海云黑，花庭忽作青芜国。秦淮有水水无情，还向金陵漾春色。杨家二世安九重，不御华芝嫌六龙。百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蓉。珠翠丁星复明灭，龙头劈浪哀笳发。千里涵空照水魂，万枝破鼻团香雪。漏转霞高沧海西，颇黎枕上闻天鸡。蛮弦代雁曲如语，一醉昏昏天下迷。四方倾动烟尘起，犹在浓香梦魂里。后主荒宫有晓莺，飞来只隔西江水。

这五位诗人中，张若虚留下来的诗最少，只有两首。而这首《春江花月夜》除了在郭茂倩的《乐府诗集》中被收录以外，从唐朝开始一直到明朝前期，就再没有人提起了。

因此很多人认为，这首诗之所以被郭茂倩注意，仅仅是因为这是一首乐府诗而已。

二、第二位贵人 明朝李攀龙《古今诗删》

光阴似水，张若虚去世了700多年后，终于有人想起了他，明朝的高棅在《唐诗品汇》中收录过此诗。但是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时光又过去了100年，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从李攀龙的《古今诗删》开始，这首诗开始被人注意，不断被各种唐诗选本所收录。可以说"后七子"的领袖人物李攀龙是张若虚的第二个贵人。

随后比李攀龙年轻几十岁的胡应麟在《诗薮》中也提到了这首诗，这是第一次在诗话中出现。

三、第三位贵人 晚清王闿运 “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春江花月夜》被后人称为“孤篇压全唐”是因为误传了王闿运的“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这八个字出自他的《论唐诗诸家源流（答陈完夫问）》：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诗，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

什么是西洲格调？《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中的抒情诗：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王闿运认为这张若虚的诗为：宫体之巨澜也。

也就是说，王闿运把这首诗归为宫体诗，不过他认为这种改造后的宫体诗，波澜巨大，对于后来李贺、李商隐以及宋元的爱情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用现在的话说，这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宫体诗，不再是齐梁时代简单描写宫廷生活的艳情诗。

王闿（kǎi）运（1833—1916），是曾国藩的湖南同乡，年轻时曾在肃顺家里任教。民国三年受袁世凯聘入国史馆任馆长，编修国史，兼任参议院参政。王闿运半生讲学，大画家齐白石、传奇人物杨度和"戊戌六君子"中的杨锐、刘光都曾经是他的学生。

四、第四位贵人 闻一多 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不知闻一多写《宫体诗的自赎》前是否研究过王闿运上面那段话， 这篇文章很像是把这段话展开写成了一篇文章。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闻一多把张若虚的这首诗推上了顶峰：

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从这边回头一望，连刘希夷都是过程了，不用说卢照邻和他的配角骆宾王，更是过程的过程。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了那分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一词压两宋，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闻一多认为这首诗成为了宫体诗的顶峰，为齐梁以后宫体诗洗净了“黑暗的罪孽”。

但是经过后人的推波助澜，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真得登上了顶峰的顶峰，甚至衍生了“孤篇盖全唐”、“孤篇压全唐”的说法。

结束语

其实这几位贵人没有一个人说过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后来的人以讹传讹，把闻一多和王闿运的两句话掺和到了一起，造出了一个”孤篇盖全唐“的说法，在前人眼里的一首”宫体诗“突然成了全唐诗的顶峰。

假如这首诗真好到”孤篇盖全唐“，从唐到宋、元、明朝前期，有那么多的大诗人，那么多的《诗话》、《词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并且评价过这首诗，真是匪夷所思。

可见，一个人的出名或者一个作品的出名，真要倚靠很多偶然的因素。我们可以再回味一下程千帆先生的话：

在文坛上，作家的穷通及作品的显晦不能排斥偶然性因素所起的作用，这种作用，有的甚至具有决定性”。

梵高这种命运的人很多，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在我们眼里，他的画还一文不值。大家抓紧时间看看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

结束时，录入老街以前写的一首游戏之作，以五言排律写成的藏头诗，句首藏有“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十个字。

春雨庭前尽，江风吹鬓丝。花飞金井外，月上赤栏时。夜笛吹梅落，孤云照影移。篇成夺锦趣，盖转别离思。全似飘蓬客，唐人尽付诗。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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