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柳下
小编 2022年4月21日 15:01:51 小说大全 300
大小新闻讯(通讯员:王明昭)地头,一棵老柳,风采依旧。
树下,一个人字形的简易小窝棚。
靠前一架凉棚,爬满顶着黄花的丝瓜、开满白花的丫丫葫芦、长的圆的吊南瓜。
凉棚内,摆放着一张方桌、几条矮脚板凳。
地的四周,两行半人高的春玉米,手扯手长成自然屏障,将这一亩三分地,围成了一个瓜园。
一早起来,露水珠滚下叶蔓沁入土地或被阳光蒸收之后,二叔便钻出窝棚她好甜好软,穿件无袖对襟汗褂,歪个脖子、半蹲半就地弯下身子,伺弄他那一园的瓜。二爷说,二叔当年出门在外“偷”艺受的伤,落下外号“歪脖儿”“老歪”。虽然是堂叔,可叔疼我。因为二婶没能生下男孩。二叔一直想“过继”我为他养老送终当亲生儿子。二叔还教我种瓜。
长方形的一个大瓜园,多半种的是甜瓜、一小半是西瓜。从播下籽种,到拱出地皮,分叶生蔓,再到放花坐果,二叔锄草、追肥,摘心、压蔓,打杈、掐尖,直至保住每一棵西瓜秧苗都留足一两个瓜、甜瓜坐下五六个纽儿。看看满地星罗棋布,即将果实累累,剩下的时间便可钻进窝棚呼呼大睡,抑或在凉棚之下悠然自得地把蒲扇摇啊摇,擎等瓜儿管自长大、长熟、长甜了。
不,没得这般轻松。比方说一棵西瓜,真叶放出后就要定心、顺蔓、压秧、保果、打杈,后期还要“翻瓜”,让滚圆的大西瓜方方面面都受到阳光照耀,均匀上色,直到瓜熟蒂落。二叔说,“打瓜”可以放任自流,随它自生自长,别误了打尖便成。“打瓜”不同于西瓜,它很强势,争先恐后,一茬接一茬。进入三伏,烈日当头,大地被烤得热气腾腾,人们像在蒸笼里,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当大伙儿三五成群地走进瓜棚,“打瓜”首当其中就充当了首选。二叔早备了一堆。一人一个,一手托瓜、另一手握拳将瓜“打”开,有红瓤的、黄瓤的,还有白籽白瓤的。一水水的甜,消暑解渴……不够,再来两个,管你吃个肚儿圆圆。但,“打瓜”籽得一律留下。临走,如想拿几个瓜,那就须丢下几张钱票。老话说,瓜田的规矩,管吃管饱不管拿。
甜瓜伺弄起来更需要细心、耐心。一棵甜瓜定苗后,一直要跟着派生出的子蔓孙蔓掐尖、打杈地走下去。哪怕坐实了五六或七八个瓜纽儿,也不能掉以轻心。甜瓜又分为薄皮甜瓜和厚皮甜瓜,厚皮甜瓜长势猛,稍不留神瓜秧便爬出老远。雨天、连阴天,瓜秧头昂扬着齐肩并进向前。雨过天晴,二叔即操起竹杆横扫下去,也算作打杈掐尖了,好歹削减一下疯长之势。甜瓜品种多,有脆皮稀甜的、有厚皮一兜面的,还有一叶一瓜的小香瓜。提起来,一串一串,像贵妇人的钻石项链遗落在瓜地。小香瓜不大,握在手里、装进兜里、放在忱边,随身一味香,倍受女孩和女人们把玩儿。
头喷(茬)瓜下来,开园了。
二叔一早就在瓜园里选瓜、摘瓜。西瓜有花皮的、黑皮的、绿皮的,不管大小,二叔一眼扫过去,便知哪个八分熟、哪个熟十成。蹲下身子敲敲,听声便知沙瓤、实瓤、甜瓤。甜瓜有一种带花纹的,叫“气死梨”,手捧着一不小心掉地、摔个四裂八瓣,又香又甜。另一种黑皮的甜瓜叫“一兜面”,二叔嘱咐爷爷奶奶们要就水就菜吃,细嚼慢咽,别噎着。各色样等的西瓜、甜瓜摘了两大堆儿,本村的、近邻的,闲着无事的,都来凑个热闹、尝个鲜儿。瓜棚里顿时热闹起来。
二叔亮出花刀,游刃在一个大号西瓜的瓜蒂与瓜茎两端,切出对称的两头尖尖小船样的十瓣八瓣。大伙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忘说甜。好甜。我们几个小伙伴,个个吃得肚儿鼓鼓。出不得瓜地,便呲了一大片。开园了,邻村外地的,顺路进园的,解个渴,管够。要想顺手带走三个两个,那就随你挑拣。过秤不过秤皆可,二叔打眼过去,便掂出了份量,差不多“分毛”, 拿去。零头,抹了。
二喷三喷瓜下来,一片丰收。瓜熟满地,满园瓜香。本村近邻的瓜贩,骑了电驴子,推了独轮小车,或两个胶轮轱辘的人拉车,装载满满。逢五逢十去赶集。摆个瓜摊,不必吆喝。集散了,瓜也出手净了。兜里赚了大把大把的票子。美。
二叔种的瓜,不愁卖。
万一赶上连阴雨天,瓜也烂不地里。二叔穿上雨衣她好甜好软,蹬着自行车,去敬老院,去家有老人、孩子多的门户送瓜。单捡那些面软的皮薄的肉厚的送,他说,花皮的叫蜜罐儿,肉瓤都甜,黑花的叫一兜面“老面瓜”……
村里三两个龇牙漏风无儿无女的老奶奶老爷子,一边啃着瓜一边闲不住,说,哟哟哟,是那谁谁家的老二呀,知道了,知道了,俺瞅他光腚长大的。现如今这不也成了?成了就好。啧啧。“成了”,是老辈人的说法。它包含了很多内容。比如:对脱了开裆裤穿上有裆裤的半大小子,说,一眨眼谁谁家的小子“成了”,长成人了;对曾经品行不端而有些悔改的,也说,谁谁,终归“成了”;哪怕咽气前悬崖勒马回头的,同样会说:谁谁,老了老了(死了),也总算“成了”。“成了”,盖棺定论。哪怕你做了芝麻粒儿大的好事,也会得到一些谅解、宽恕和夸赞。
二叔听了,不觉好笑。这是哪跟哪呀?
瓜田临近拔园的日子,二叔更加恋恋不舍放手了。遍地剩下生瓜蛋子嫩瓜纽儿,长不成气侯了, 节气到了, 瓜秧枯萎了,拔园的日子了。可是二叔夜半依然拿着竹杆,手握明亮亮的手电筒一晃一晃满地照,驱赶那些刺猬、野兔之类的“偷瓜贼”呢。
清晨,东边的朝阳徐徐升起,霞光千丝万缕地撒向大地。二叔静静地看着瓜田被渐渐笼罩在美丽的风景里。此时二叔也在风景中,只是他并未觉察而己。当然,还有那棵绿葱葱的老柳,风采依旧。
每每夏天, 我便想起二叔。还有二叔种的瓜。即使再过些年月,依然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