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春深》禅光 ^第13章^ 最新更新:2019
小编 2022年5月30日 15:04:17 小说大全 321
一丘之貉
大奶奶因为大爷外室的事,伤心过度,孩子一直交给奶娘照看。近几日府上乱,那个姓孙的奶娘便不怎么上心,第二天醒来一摸,孩子四肢冰凉已经断了气,她便慌里慌张的收拾东西逃走了,不出半日又被顾府的人追到绑了回来。
在将那个孩子包裹好放进小棺椁里下葬之前,唐昭昭去看了一眼,回到吉云轩后哭了一天。
顾奉天过寿那天气的丢了半条命,在得知这个货真价实的孙子死了以后,他头发几乎全白了,躺在床上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仿佛人的衰老就是一瞬间的事。
虽然顾奉天把冯氏囚禁在静安堂里,不给吃喝,但顾青柠管家以后,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娘饿死,偷着给她送食物过去。
唐昭昭又听说冯氏执意要见顾奉天。
中秋节快要到了,府里一片愁云惨淡,但外头的生意顾依婓似乎照管的不错,在顾奉天卧病在榻的这段时间,他似乎成了顾家半个主子。
下人们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过日子,风往哪儿吹他们往哪儿倒,巴结讨好顾依婓的人日益增多。
早上唐昭昭去锦福堂请安的时候,顾依婓正好在回顾奉天生意上的事情。
他语气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将生意往来利害分析的头头是道,顾奉天不时地点头,末了道:“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不必回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二哥的病,那毒妇蛇蝎心肠,这么多年我竟没有察觉!你着人打听打听哪有好大夫,不管花多少钱,都请过来给你二哥医治!”
“是。”顾依婓点头。
他说完话。退后一步,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唐昭昭恭敬的站在顾奉天病床前,向他说了这几日顾淮宁的情形,尽量的捡好的说。
“老爷,爷他夜里睡得不怎么好,现在还没起,等他醒来有了精神,会过来给您请安。”她道。
“让淮宁好好休息吧,不用过来了!”顾奉天阖上眼道。
“是。”
说完话,她从锦福堂出来,却见顾依婓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似乎一直在等她,把冬灵吓了一跳。
走近了,顾依婓神色平静看着她,对她道:“阿昭,那些下了毒的饭菜你也吃了一阵子,你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唐昭昭愣怔一下,快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在唐家时,哥哥说,阿昭,你要是在顾依婓面前否认与他‘隔空传情’之事,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可她也不能承认。
倘若坐实了他们俩有私情,后果更严重。
她往前走了几步,顾依婓又在后面喊了一声‘阿昭!’,她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走。
等走的远了,她停下来回头看,发现顾依婓还站在那里望着她。
她这一眼,似乎会给顾依婓一种她余情未了的错觉,实在功亏一篑。
然而不等她收回视线顾府春深,就看到冯氏带着两个婢女从顾依婓面前脚步匆匆的过去了,冲进了锦福堂。
等人进去了,顾依婓才反应过来,他快步跟了进去。
唐昭昭略一迟疑,也带着冬灵转身朝锦福堂走去。
进了屋,她看到冯氏发髻凌乱、哭喊着跪在床前,有两个丫鬟用力拉着她,想把她拖出去,然而冯氏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抱着床柱不肯撒手。
“老爷!这些年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待我太过绝情!!”冯氏红着眼哭诉道。
“你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女人!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服侍了老爷你那么多年,你可曾正眼瞧过我!”
躺在那儿的顾奉天缓缓撑起身,大约嗓子里有痰,不停的咳着,憋得面色通红,青筋直冒,一手拍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看向冯氏的目光满是深恶痛绝。
顾依婓连忙上前扶住了顾奉天,却不叫人拉开冯氏。
唐昭昭站在门口,恨恨的看着坐倒在地上痛哭的冯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恶毒。
“元驹!元驹他也是你的儿子!他还是个孩子啊!老爷从未管过他!”冯氏口中大声喊着不公,泪眼看着顾奉天,“在老爷眼里,只有大爷和二爷才是你的孩子!”
“你心死了!那个女人死了以后,你的心也死了!”
“老爷您怎么能这么偏心!”
“……”
“……”
唐昭昭云里雾里的站在那儿,过两天又从吉云轩做事的老人口中听来了一些,才拼凑全。
原来,顾奉天与原配梁氏,两人情投意合,鹣鲽情深,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再容不下其他人。然而在梁氏怀着二爷顾淮宁的时候,梁氏身边的一个婢女爬上了顾奉天的床。
过不多久,那婢女也怀孕了,老夫人做主将她抬为了姨娘。
王姨娘也就是顾依婓的生母。
梁氏知道了此事,郁郁寡欢,认为自己受到了背叛,在生下顾淮宁后没多久,就忧思成疾,因病去世了。
顾奉天将梁氏的死全都归罪到王姨娘头上,让怀着身孕的她挪进了府上最偏僻的院子里,不闻不问,由着她自生自灭。甚至每当想起亡妻,顾奉天便寻过去肆意羞辱殴打她。
王姨娘生下孩子以后,处境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变,她觉得人生无望,投井自尽了。
顾府对外只说她得了重病,药石无医才去的。
顾奉天虽然续了弦,又有一子一女,但他只关心原配生的孩子,对于其他子女一概不过问。
尤其是顾依婓,顾奉天对他忽视的彻彻底底。除非府上有什么大事,或者必要场合,不然基本上不叫顾依婓露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唐昭昭嫁过来以后,只在新婚第一天给顾奉天和冯氏请安递茶的时候见过他,其余时候见的不多。
吉云轩的下人还说:“这半年三爷似乎在后院走动的多了,以前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人影呢!更别提来咱们吉云轩了!不过先前只知道大爷会做生意,没想到这三爷也有做生意的头脑!”
提到顾依婓,唐昭昭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崔红锦。
她趁着天黑,带冬灵去了关押崔红锦的柴房,想找她解开心中的一些疑惑。
崔红锦在柴房里似乎过的还不错。
见她去了,崔红锦没事人一般站在柴房的窗前喊了她一声二嫂。
唐昭昭站在外面,默了默,问她:“过了中秋,府里就会把你移送给官府,你一点不担心么?”
崔红锦笑了一声,“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
“太太为什么独独对二爷下毒?”
“你怎么不问老爷为何最偏疼二爷呢?”崔红锦反问。
唐昭昭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老实说,老爷偏爱他,也确实有他值得被偏爱的地方!二爷虽然自小没了娘亲,但有老爷和大爷庇护着,他就跟朵娇养的花儿一样,没经受过什么风雨,生性纯良,为人也天真!小时候书读的好,聪敏好学,老爷指望他将来能够考学入仕,光耀门楣!做生意的,不管赚钱再多,在人眼里终究比不上做官的!”
“谁知道他后来得了一场大病,成了哑巴,从此开口说不出话!”崔红锦言语轻佻,两声脆笑及其刺耳,“可他成了这个样子,老爷不仅对他关爱不减,反而更加心疼他!有什么好的都叫人拿给他!生怕他受到半点委屈!太太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老爷对唯一的女儿还好一些,对四爷的好不及二爷十分之一,你说太太能容得下他么?”
“除掉一个,将来分家产的时候就能多得一份儿,二嫂说呢?”崔红锦反问。
唐昭昭立在夜色中,指甲几乎扎进了手心肉里。
她忽然打了个冷颤,是身体从内而外散发的寒意,这偌大的宅院里不知道还发生过多少事,或者还有什么事会发生。
崔红锦咯咯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心疼的对她道:“二嫂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真是可怜!正好跟大嫂做个伴儿!”
唐昭昭想甩她一巴掌,然而刚伸出手,崔红锦就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退后几步,远离了窗子。
她转身欲走,崔红锦在柴房里又道:“二嫂怕还没尝试过男女之事吧?哈哈哈……”
唐昭昭不接她这些话,想了想,问她:“你被关在这儿等着吃官司,三爷近来却春风得意,既然你们俩好,他也不管你?”
她话音刚落,守在一旁的冬灵害怕的叫了一声,扯住了她的袖子。
唐昭昭惊慌的转过身,发现顾依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
她心里一咯噔,拉着冬灵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人走远了,顾依婓不紧不慢的走到柴房前,双手抓住窗棱,瞧着里头的人。
“爷,你来看我了!”崔红锦瞬间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含羞带怯的看着一窗之隔的人。
顾依婓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摩挲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咱们俩之间的事,你都跟她说了?”
“哪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正想问爷你呢!唐氏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没什么心机,说不定背地里盯着我跟你呢!”
顾依婓嘴角扯出点笑意,反问:“她盯着我做什么?”
“那谁知道!”
“在放你出来之前,不许再和任何人说话!”
“红锦知道了!”
唐昭昭一口气跑回了吉云轩,坐下来以后,气喘吁吁的,跑的身上出了汗。冬灵也累坏了,往桌子上一趴大口的喘气。
兰若疑惑的看着俩人,不明白出门散个步为什么散的急头急脸的。
“奶奶,爷醒了。”兰若道。
唐昭昭立刻坐起身,朝里屋走去。
顾淮宁披散着墨发靠在床头,面容平静宁和,见她进来,脸上带了笑。
唐昭昭在床边坐下来,也望着他笑。
两人相视片刻,唐昭昭道:“爷,等老爷身子好些了,咱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阵子吧?”远离府上这些人和事,兴许他好的快些。
顾淮宁点了点头。
唐昭昭爬上床,将头埋在他怀里拱了拱,又侧身伏在他心口上,被顾淮宁伸手轻轻抱住了。
两日后,冯氏死了。
她是在静安堂里悬梁自尽的。
之前她求女儿放她出去见顾奉天一面,顾青柠受不住她的哭求,心一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从静安堂出来找顾奉天去了。
然而冯氏在顾奉天面前的一场痛心哭诉,非但没有挽回半点他的心,甚至还让顾奉天对她更加憎恨厌恶,重新下了命令,若她再敢走出静安堂半步,就把大小姐和四爷从府里赶出去。
冯氏大概想给自己保全最后一点颜面,含恨自我了结了。
得知冯氏自尽以后,顾奉天良久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望着房内某一处。
睁眼闭眼间,面前不止有旧人的面孔,还有新人的身影,如今新人也变作了旧人顾府春深,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他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仿若到了风烛残年。
过了中秋节,顾奉天没熬住,也去世了。
顾府办了一场又一场的丧事,抬棺、出殡、安葬,顾府大门匾额上挂的白布就没揭下来过。
这些事情都由顾依婓担了起来,他里里外外的忙,但所有的事情都承办的有条不紊,几乎没出什么乱子,另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
人一个个没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哭的眼睛红肿着。
顾淮宁的身体刚有了点起色,悲痛之下,病情又加重了几分。
唐昭昭守在顾淮宁跟前,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的走了神,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半年时间,顾家这棵大树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凋零枯朽,没了生气。
丧事过去半个月,唐昭昭想找顾依婓说一说她跟顾淮宁去城外庄子上住的事,毕竟顾依婓如今仿佛成了顾家的新主子。
不过不等她鼓起勇气去找他,顾依婓倒先到吉云轩找她和顾淮宁来了。
顾依婓说,他要分家产,自己单独分出去。
既然父母在世时,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如今父母俱亡,未来得及立遗嘱,兄弟分家各过各的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顾家财富堆积如山,分了家谁都能活下去。
这一提议,所有人都同意。
顾淮宁仍旧怀疑兄长的死与顾依婓有关,而唐昭昭更是想早点远离他,能不见就不见。
顾青柠自小跟哥哥们关系很好,除了顾依婓。
她性子耿直爽利,又带着点泼辣,丝毫看不上顾依婓这种整日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虽然他现在一反常态的站出来为顾家做了不少事,但她还是觉得顾依婓这个人太过小人,心术不正。
顾青柠觉得顾家剩下的这些人里,把顾依婓踢出去正好。
顾依婓也把话说的很清楚,顾家家大业大,并不是一时三刻就分的了的,须得将各处商铺掌事聚一块把帐算一算,请来族中长辈,公道合理,商议着来,且他要求不多。
过了两日,顾依婓回来说人都到齐了,就在望月楼议事。到也不用多费心神,掌事们都将账务算的一清二楚了,所有的田产、房产、商铺都记录在册,拟定了个大概分法儿,顾淮宁露个面儿,听一听,同意便点头,不同意再重新分配。
顾淮宁坐轿出府前往望月楼的时候,顾青柠也跟了过去。
唐昭昭心里很是高兴,计划着去城外那个大庄子上住时,带上哪些东西。
而当顾淮宁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还在执笔将要带的一样样写到纸上去,好让下人提前准备好。
那时冬灵也站在旁边仔细想,正说着话,府上一个家丁面无人色的跑了过来,惊惶的两腿打颤,哭喊着道:“二奶奶!二爷、二爷他去了!二爷人不行了!”
唐昭昭扭头看那家丁时,脸上还带着笑,没反应过来。
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脑子一嗡,朝一旁倒去。
这些天她几乎哭尽了所有的眼泪,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黑天白夜,一醒就哭,胸口空了一块,心被人挖去了。
有时候她摸到剪刀,被婢女一拥而上夺了去,屋里很快没了尖锐锋利的东西,也没有绳子、瓷器、玉器等,婢女们看她看的很紧。
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儿告诉她,但唐昭昭还是听到了。
他们说,顾淮宁死在了一个青楼女子的床上,本就肾虚体弱,加上纵欲过度,心悸而死。
望月楼虽然也是贵人们消遣寻乐会面的场所,但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以高雅出名,若是客人自己带了姑娘去,那就另说。其实也有人说,若客人出的价高,里面的姑娘对客人满意,对价格也满意,会接客的。
议事的地方是顾依婓选的。
顾青柠说上午和掌事们坐在包厢里谈事,到了中午,众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憩片刻,打算下午接着谈,谁知一觉醒来就得知二爷死了,当时二爷房里还有个女人。
外头也传的沸沸扬扬,说这顾家二爷虽然出门次数寥寥可数,但他君子端方的清名大家都有所耳闻,会写文章,能作画,字也好。可惜!可惜!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偷吃的?!他们顾家二爷、三爷终究是一丘之貉!
兰若哭着跪在唐昭昭床前,声音十分沙哑,语不成句。
“奶奶,我不信!我不信二爷他是那样的人!奶奶……”她手臂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差点趴在地上,“爷一定是、一定……是被顾依婓害死的!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想让爷死呢?”
唐昭昭坐着靠在床头,两眼无神的望着地面。
好半天,她点点头,张口发出低微的声音:“是他,应当是他。”
这府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没了,唯有顾依婓安然无事,慢慢的显山露水,接管了顾家家业,成为这府里的主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
由于府里太忙,没工夫管之前那档子事儿,崔红锦至今仍被关在柴房里。她对冯氏的背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昭昭想,这肯定也跟顾依婓有关,他们背地里联了手。
那么,大爷遗腹子的死和顾依婓是否有关呢?
太太的死,老爷的死呢?!
唐昭昭好几天不吃不喝,冬灵跟着哭的死去活来的。
虽然她吃不下东西,但总觉得胃里塞的满满的,想往外吐。
冬灵好不容易哄着她喝了点清粥,又被她尽数吐了出来,甚至吐到胃里没东西的时候,还伏在床头不停的呕。
冬灵见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跑去请了大夫来。
屋里只有冬灵和兰若两个服侍着,其她人被冬灵赶出去了,怕她们乱说话,扰了清净。
隔着纱帐,大夫小心翼翼地诊脉。
片刻后,他起身恭贺道:“恭喜二奶奶,您已经有了身孕了。”
冬灵和兰若喜出望外,笑的时候眼里又泛着泪。
“二奶奶一定注意调理身子,如今府上事多,万不能思虑忧郁过盛。”大夫嘱咐几句,正准备到外间写方子,开些安胎补益的药,被唐昭昭叫住了。
她从纱帐里递出一个金镯子,对大夫道:“您收下吧,今日就当没来过,倘若有人看见,您就说我心情郁结,身子有些不舒服,千万不要提及我怀孕的事。”
那大夫发愣的时候,兰若先反应过来,连忙接走镯子塞到大夫手里,一边再三叮嘱他一边领着他朝外面走去。
等兰若送走大夫回来,见冬灵站在暖阁处暗自抹泪,唐昭昭平静的坐在床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兰若再也忍不住,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想嚎啕大哭一场,却又竭力控制着自己,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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