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视角的豪门饮馔
小编 2023年1月24日 12:48:03 小说大全 152
以书写各地美食和民国掌故著称的杂文作家唐鲁孙，曾在一篇谈火腿的文中讲到一段旧事：“当年张恨水在《世界晚报》写《金粉世家》长篇小说里，有一部分他自认为是用《红楼梦》笔法的，他非常得意他写金总理家七少爷燕西生病，让厨房准备几样清淡粥菜，其中有一碟拌鸭掌，大家闲时聊天，笔者给他建议，不如改为云腿拌荠菜，因为富贵人家子弟生病，绝不会拿不易消化的鸭掌当粥菜的。”
唐鲁孙的家世在清末民初堪称显赫，对“富贵人家”的生活自然是很熟悉的。不过，流传至今的《金粉世家》单行本里，并不见金燕西吃拌鸭掌的描写，或许成书时已经做了修改。
实际上，最初刊登《金粉世家》的报名应为《世界日报》，自1927年至1932年连载5年有余。这部洋洋八十万字的小说，以落魄的书香世家少女冷清秋和高官公子金燕西的爱情悲剧为主线，穿插了众多不同阶层人物的悲欢离合，最终以男女主角充满怨恨的离异、金家败落告终，点出了“齐大非偶”“人生无常”的主旨，有“民国的《红楼梦》”之誉。在《世界晚报》连载的张恨水作品应是《春明外史》，在其连载过程中他同时着手写作《金粉世家》；《金粉世家》全文未及完结，另一部代表作《啼笑因缘》已经问世，堪称一流的高产作者。
张恨水笔下的金家一如《红楼梦》中的贾府，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骄奢淫逸、一触即溃。尽管“萧条异代不同时”，但在一些日常细节的描绘中，的确能够看出“《红楼梦》笔法”。如在第二十四回中，金燕西与丫头们斗牌取乐，唤厨房送来点心宵夜，与“寿怡红群芳开夜宴”里，柳家的给芳官送“虾丸鸡皮汤”等吃食的一段描写颇为相似，但所写的食物更为具体详细：“一碟炸鳜鱼片，一碟云腿，一碟炒鳝鱼丝，另外一个大海碗，盛了一大碗卤汁，里面有鱼皮海参鸡肉之类。”“厨子道：‘是荣大哥说，有三位姑娘，在这儿斗牌呢，所以弄了这些。给七爷另外弄得有清爽些的。’燕西看时，是一大碗面条，一盘鸡心馒头，一盘烧卖，一盘松蒸蛋糕，一盘油煎的香蕉饼，一大碗橙子羹，一碗鸡汁莼菜汤。”“燕西先吃一块香蕉饼，几勺子甜羹，见秋香她们挑着面在小碗里，加上八鲜的卤汁，吃得很是有趣。便也拿了一只小碗，陪着吃起来。回头又吃了一个鸡心馒头，一块炸鳜鱼。”虽然描绘生动、花样也不可谓不多，但在对美食有一定爱好和了解的读者看来，大碗大盘的面条、馒头、汤羹，似乎仍然显得有些简单家常，不太符合“钟鸣鼎食之家”的食不厌精。
前文里写到金家大少爷凤举夫妇用餐，也给读者类似的感觉。对着“一碟鸡丝拌王瓜，一碟白菜片炒冬笋，一碟虾米炒豌豆苗，一大碗清炖火腿”，凤举抱怨道：“这简直做和尚了，全是这样清淡的菜。无论如何，北京城里的厨子你别让他做过三个月，做过三个月，就要出鬼了。这简直做和尚了！这个日子王瓜多么贱，他们还把这东西弄出来。”彼时金家尚未凋零，很难想象花天酒地、不事稼穑的纨绔子弟会如此关心小菜的价格和饭食的油水。
笔者不惮猜测，之所以如此描写，和当时《金粉世家》的主要读者群体有关。这部书在连载时，主要的阅读者是城市中的市民阶层，他们有一定的消费能力，但阅历并不算多，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对豪奢生活的了解也较为有限。张恨水所写的菜肴以及人物对此的评价，正符合当时读者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