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雪：慕楠｜短篇小说
小编 2023年1月24日 21:16:02 小说大全 147
力匕
短篇小说
慕 楠
■ 吴云雪
01
慕桂看到姐夫国栋的眼睛里喷火，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赶紧上另一个包厢把姐姐慕楠喊来了。
国栋与大舅哥一家及小姨子慕桂一家在一个包厢，旁边还有国栋的家人在另一桌；另一个包厢里有国栋与慕楠的同学，还有他们的儿子、媳妇。
席间，国栋向大舅哥询问如何将自己申请的专利应用起来，大舅哥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反唇相讥道：“就凭你能申请到专利？”
“就凭我怎么了，我就是申请到专利了！”国栋毫不示弱道。
“就凭你个高中生！”
“我就知道你和慕楠一样看不起我！”国栋说此话时眼神瘆人。
慕桂一家三口回家，慕桂跟丈夫说：“这饭吃的，我姐真不该多订了三桌酒席，都是酒店不给退只给吃害的。我哥喝了酒说话也太不给姐夫面子了。”
女儿说：“今晚就我们家不吵架，其他两家都得吵。”
春节过后的饭局，直到清明回家，慕桂也未见到姐夫国栋，便问姐姐慕楠姐夫怎么没来。慕楠说：“我让他来跟哥哥道歉，他不愿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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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让姐夫道歉了，”慕桂秉公说道,“你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形，该是哥向姐夫道歉。”
“哥是帮我说话的，家里他什么都不管，你不知道他为那个专利投进去多少钱了！”慕楠激动道。
“那哥也不能当着他家人面不给姐夫面子啊。你真把姐夫逼成什么样后悔就来不及了。”慕桂继续苦口婆心道。
“你不是我妹妹，你是你姐夫的妹妹！”慕楠冲慕桂吼道。
话不投机，待到慕桂微信上再跟慕楠解释时，慕桂发现姐姐已把自己拉黑了。
慕桂满腹委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02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慕楠出生在农村一个大家庭，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还有奶奶与父母的八口之家。慕楠从小就活泼好动，除了睡着了，醒时没有一刻停歇。妈妈愁她的鞋比别人都多穿些。踢毽子、跳绳，走路都蹦蹦跳跳，妈妈来不及纳鞋底，就给她买塑料鞋底，加上几层布和鞋框，做得快多了。慕楠穿不上两个月，鞋底脚掌部就薄得犹如塑料纸，妈妈恨不能按住她不要动。她还会和男孩子打架，妈妈怀疑她投错胎了，哪个女孩子像她这样。
由于有两个姐姐在前面，慕楠在家也不需要干活，适龄就入学了。有着高小文化程度的爸爸一直认为男女应该平等，而从未进过学堂门的妈妈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爸爸喜欢性格像自己的慕楠，妈妈喜欢性格像自己的哥哥和慕桂。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妈妈手里，但妈妈管不住慕楠，因为慕楠于关键时候总有爸爸在背后撑腰。每年江南梅雨季节，妈妈总给哥哥进补童子鸡烧糯米饭，慕楠、慕桂只能吃到两口糯米饭，都会感到鸡烧的糯米饭好香。
慕楠个子不高，性子却急躁，村人都说她像那个矮子铜匠，铜壶打不满意，一锤子砸掉。可慕楠学习成绩却很好，不是考第一就是考第二——考了第一，慕楠就骄傲，下次就考成第二了；考了第二，慕楠就生气，一发奋又考成第一了。
临近中考，哥哥想让慕楠考中专，慕楠说：“我就是上一天高中都要上高中！”慕楠想：凭什么你上高中考大学，却要我上中专，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吗？《花木兰》中不是说：“谁说女子不如男？”慕楠心里打定了主意。
中考前，慕楠因为一点小事与姐姐争吵，气得又哭又闹，影响了情绪与睡眠，爸爸分析这对慕楠的中考也产生了影响。
中考成绩下来，和慕楠一直争第一的男同学考上了重点高中，慕楠却不仅没达到中专分数线，连重点高中都失之交臂。慕楠把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统统撕得粉碎。哥哥把她的书也撕了，气愤地对爸妈说：“就因为她不想考中专，老师说她中考时还在看小说，她是会做的题故意不做！”
慕楠如愿以偿上了高中，却因没把握好，不能在县城读重点高中，只能去偏僻的普通高中就读。
03
每到周末，慕楠坐完火车，还要步行十几里路才能回到家，冬天天黑得早，得由爸爸去迎。乡下的条件艰苦，慕楠每次都带上咸白菜上学校，最多里面加上几块茶干。猪肉烧咸菜是甭想了。但慕楠没有灰心，只要肯学，在哪上都一样，慕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慕楠还是那样活泼开朗。每到寒暑假，慕楠回到家，放下从学校带回的脏被单、脏蚊帐，就出去找同学玩了，气得妈妈骂她懒，这么大的女孩子，这些洗洗刷刷的事自己不干，还要指望别人。
高二文理分科，因爸爸一直认为学理的孩子聪明（偏见加误区），老师想让慕楠学文，慕楠没加思索地拒绝了，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学理。慕楠的物理很好，参加物理竞赛的；数学也很好，化学也不差，学理也不吃亏。高二结束，老师就建议慕楠去参加高考，说明慕楠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是拔尖的。
七月流火。慕楠奋战在高考的考场，爸爸嘱慕楠考完试带一个西瓜回家，爸爸说西瓜如果是熟透的，慕楠就能考上大学；西瓜如果没熟透，慕楠的大学梦就悬。刚小学毕业的妹妹慕桂巴望着西瓜能红到边。
高考成绩下来，慕楠却没录取任何学校。哥哥只有把慕楠安排到重点高中做了插班生。才上一学期，慕楠又回到原来的普通高中。父母感到蹊跷：放着交通便利的重点高中不读，跑回偏僻的普通高中干嘛去了？终于，哥哥查出了原因，原来慕楠在读高中期间就和同学谈恋爱了，因为感情割舍不下，才会回到原来的学校。并且，慕楠的男朋友由于家境不好并未选择复读，只是因为他家就在学校附近，慕楠才想着离得近些。哥哥的心里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慕楠这复读还有提高多少成绩的可能。
慕楠第二年高考的成绩比前一年只提高了六分。哥哥心急火燎地去学校帮慕楠填高考志愿，却找不到慕楠人影。
慕楠再一次落榜了！
04
时隔一个月后，当大队书记的大舅给慕楠送来了录取通知书。原来慕楠两年的成绩是够上一些学校的，比如师范专科学校（大专，学制两年，不仅不要学费，还有助学金。但此时农林医师的学校都不受欢迎，慕楠更是不愿当教师），第一年比慕楠还低十分的表哥就走了师专，但慕楠在志愿中不填师专，并写了不服从分配。后来县教委的领导看她分数挺高，两年都没走掉，就给了她一个委培名额：联大的无线电专业，学制三年。
因为是委培生，每年学费几千块，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对于在地里刨食的父母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由于慕楠的男朋友国栋已经在挣钱了，父母把任务也分给了国栋。国栋从小就没了父亲，只有母亲独自一人拉扯着他和两个妹妹长大，家境非常不好。也正因此，国栋才没有选择复读。妈妈本想让慕楠跟国栋分手，慕楠根本不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爸爸比较尊重慕楠的选择，但前提是慕楠必须完成学业。国栋家人一再承诺，国栋挣钱帮着慕楠读大学。才上一年半却搁了浅，双方家庭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交慕楠的学费。亲戚都不赞成慕楠谈的男朋友，觉得慕楠在上大学，男朋友却不是，因此爸妈也没法跟亲戚开口借钱。
妈妈对慕楠说：“你舅舅家的女儿咏梅说等以后工作了，她读书借的债她还；你要是愿意，我们也帮你借。”
“借钱还债不该是你们的事吗？这是做父母的义务，凭什么要我还债？！我工作了要还债，我还不如现在就工作，反正毕业了也不包分配！”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慕楠选择了辍学，辅导员上家里做思想工作也没做通——辅导员提议先办一年休学，等挣了钱再回校续读，慕楠也未予采纳。慕楠又如当初坚决不当教师一样坚决办了退学手续。
05
昔日家乡的老师同学们都不理解慕楠的做法，都说别人想考大学考不上，她怎么上了大学还退学。一直特别喜欢慕楠的爸爸深受打击，慕楠的做法犹如剜了爸爸的心，让爸爸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爸爸说不知道女孩子大了还要谈恋爱，谈上恋爱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这是喝了迷魂汤了吗？意志消沉的爸爸已不敢再力挺小女儿慕桂上高中了，只好任由儿子做主吧！
慕桂此时正值中考，因为有慕楠的前车之鉴，慕桂虽想上高中，也吓得不敢吭声了——慕桂可没姐姐慕楠的胆量与魄力，慕桂和慕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年幼时慕桂从田野里赶着一群小鸭，不小心踩了一只小鸭的腿脚，慕桂会边哭边捧着小鸭告诉妈妈，妈妈笑着说：“你还知道害怕，你姐慕楠赶鹅踩着鹅，鹅还没死呢，她直接把鹅从圩埂上头扔到了圩埂下面，还谎说不知道鹅丢了。”凡是慕楠身上的缺点，慕桂总要吸取教训去避免，所以慕桂的学习成绩一直很稳定，一直在暗嘱自己戒骄戒躁。如果坚持上高中，三年后考不考得上大学是个问号，哥哥说几年后又将改革成所有大学生不包分配了，父母年龄已大，慕桂只好由着哥哥做主填了中考志愿，上外省读了中专。
不久后，慕楠就给慕桂的信中写道：“我要结婚了，结婚挣了钱是自己的，在家挣的钱是父母的。”慕桂读信后有些吃惊，不免在想：啊呀，姐你就是太自私了！你要是想着还有个妹妹在上学，填了师专，你都毕业分配当老师了。你自己有了稳定的工作不说，我也好上我的高中了。但慕桂在信中只是祝福姐姐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元旦前夕，慕桂在学校感受着一场大雪带来的欢乐；家乡的慕楠在雪花飞舞中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二件大事——结婚。
临出嫁前慕楠不忘向妈妈要走了老师们送给慕桂的毛毯。
妈妈说：“这是老师们送给慕桂的，你干嘛非得要走！”
慕桂事后听妈妈说起，就想着是自己送给姐姐的结婚礼物吧！
慕楠还向哥哥要了一辆自行车作为陪嫁。
多年后哥哥还在苦笑：“她就是喜欢追究别人的，儿子周岁、十岁又分别说舅舅该送自行车，儿子周岁就会骑车了？”
慕楠结婚后也没想着去挣钱，只在乡下的婆家和村子里其他的少妇一样过着悠闲的生活，麻将打得非常精通，完全不像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当初说要挣钱的想法也置之脑后。丈夫国栋一个人早出晚归地上着班。
结婚生子，女人在家庭中耗费的光阴自然多些。国栋后来帮着亲戚装潢时，慕楠也去帮着烧烧饭。再后来，慕楠在村子里办了一个幼儿园。妈妈看着慕楠，不禁摇头道：“你当初都不愿当老师，现在却带着这群小孩子。”
06
慕楠经过生活的砺炼，在响应政策“村村都有大学生”时，走进了成人高考的考场，以数学满分，英语只少两分的成绩再一次圆了大学梦。慕桂笑着说：“你这本来就读了一年半大学的人，去参加成人高考，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慕楠在基层当了一名村干部，工作能力很强，从妇女主任干到了村副主任。官场上的内幕黑幕国栋是无法体会的，厚道的国栋还听信黑恶势力分子的挑唆来指责慕楠，慕楠感到国栋已经与社会脱节了，儿子都能明白的事理国栋却不理解。
由于慕楠在上面问询时道出了真实原委，被村主任打击报复成镇上第一个提前退休的村干部。慕楠气愤，但终是胳膊拗不过大腿，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儿子、媳妇正好也结婚了，慕楠想：我就光荣退休回家带孙子吧。但慕楠并不像别的婆婆那样催着小俩口要孩子，而是叮嘱他们先提高学历。也许，慕楠从自己的人生中悟出了不论男女，都要先谋生再谋爱的朴素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战胜自己身上的惰性、依赖心理，才能使自身成长、强大，才能在人生路上走得更好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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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雪
一名平凡的护理工作者，喜欢旅游，崇尚真善美。喜欢泰戈尔的那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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