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灭齐战争：宇文邕险些被反杀，北方再现一统

一、虎头蛇尾的河南之战

忍了12年的北周武帝宇文邕，自诛除权臣宇文护后，迅速完成集权。宇文邕有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为了能够调动一切资源发动战争，北周建德三年（574年），宇文邕发动了著名的“灭佛”运动。实际上，宇文邕“灭的”不光是佛教，还有道教。“初断佛、道二教，经象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大量的僧人、道士还俗，为北周带来了可观的赋税收入以及壮年劳动力，战争潜力大幅度提升。同年，宇文邕为宇文护平反，恢复宇文护及其诸子生前爵位。此举意在平复人心，毕竟，宇文护执政16年，其提拔之人无数，均已成为北周栋梁。若要平齐，就要消除宇文护提拔之人内心的芥蒂。在宇文邕的政策下，北周的战争机器隆隆开动，大战一触即发。

在柱国于翼的建议下（西魏初代八柱国于谨之子），周武帝先派人出使北齐以示修好，两国边界解除警戒状态，以便将来北周可以出其不意突然发难。常年镇守边关勋州（即玉壁）的勋州刺史、勋国公的韦孝宽看出了武帝的雄心，于是上书献言“平齐三策”：

上策，趁着陈国夺回淮南，齐国新败之际（即南陈“太建北伐”），一路发出轵关（太行八陉之一），一路从广州（北朝的广州在故南阳郡）走三鸦路（宛洛大道，即古三鸦路，亦称鲁关道，是南阳通往洛阳的一条重要通道），同时联络北山稽胡截断北齐并州、晋州的增援通道。可以看出，韦孝宽的上策意在一战得到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地区，然后直逼北齐国都邺城，从而灭齐。

中策，与南陈结盟。同时在三鸦以北、万春以南一带屯田，招募精兵出奇兵骚扰北齐。北齐军队来征讨，北周就退兵坚壁清野。北齐一旦退兵，北周则继续进兵。骚扰一两年，腐败的北齐必然崩溃。

下策，与北齐修好，然后养精蓄锐，缓缓图之。很明显，下策只是陪衬，韦孝宽真正进献的就是上、中二策。

宇文邕接到此三策后，询问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朕要用兵，以何为先？”伊娄谦的答案很明显，北齐。

现在北齐的实际掌权者，是一个女人，叫陆令萱。女侍中陆令萱对内操控北齐后主高玮，废了胡太后、胡皇后，立穆氏为皇后（陆令萱认的女儿），她自己也被封为太姬（皇后的母亲，地位在公主之上），对外将昔日盟友祖珽排挤出朝。祖珽自取代了与勋贵交好的赵彦深后，开始施展自己的抱负。祖珽其人，虽然私德有亏，但却有政治理想。他执政时一改和士开时期的弊政，收罗举荐能才，裁撤机构，淘汰冗官。必然会与只求寻欢作乐的陆令萱之流分道扬镳。

祖珽想任命废后胡皇后的哥哥为侍中、中领军，借以拉拢前皇后的势力为己所用。陆令萱、穆提婆知道后便展开反击，在后主面前说祖珽的坏话。后主拿不定主意，问三贵之一的韩凤，前面的文章介绍过，韩凤是勋贵二代出身，与斛律光很亲近，因此特别讨厌祖珽，于是落井下石。就这样，祖珽被排挤出朝，外放北徐州。而代替祖珽执政的除了三贵之一的穆提婆，还有段韶的弟弟段孝言。段孝言毫无段韶的风骨，大肆收受贿赂，任人唯亲。而祖珽执政后重新启用的崔季舒、封孝琰（北齐功臣封隆之的侄子）等人，因南陈北伐上书后主，结果被韩凤污蔑造反，崔季舒、张雕、封孝琰、刘逖、裴泽、郭遵等上书大臣全部被杀。崔季舒的死，标志着当年高澄邺城文治集团在北齐彻底消亡。

展开全文

北齐后主 高玮

等到南陈彻底占领淮南后，当权的穆提婆、韩凤却丝毫没有惋惜的神情，反而认为淮南本就是南朝的，并不可惜。后主高玮听说淮南重镇寿阳陷落本来很惊慌，穆提婆却说黄河以南都丢了也没关系，还可以做个龟兹国。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现在的北周有强君，也有强臣，国力蒸蒸日上。而北齐则是日薄西山，先是连损段韶、斛律光、高长恭三员大将，名将凋零。后是三贵当朝，女侍中陆令萱乱政。于是，武帝宇文邕决定伐齐。但是宇文邕继承了宇文家族对于韦孝宽一贯的不信任，继续让其镇守玉壁。至于为什么宇文家不信任韦孝宽，我们这里按下不表，以后再说。

建德四年（575年），宇文邕下诏伐齐。自东西分裂，北朝二国互相攻伐，已经过去四十余年。西魏、北周向东进攻，主要就是两个方向，一是出兵河南，进攻洛阳。二是出兵黄河北岸，直取北齐霸府晋阳。此次伐齐，宇文邕只与齐王宇文宪、内史王谊、柱国安州总管于翼商议，其他人都不知道。等到公布伐齐诏命，大夫赵煚、鲍宏听说北周准备进军河南，坚决表示反对，认为河南四战之地，得到也不好防守，不如直接攻击晋阳。宇文邕考虑晋阳不好攻取，于是仍旧采取稳妥之策，进攻河南。

八月，大军以陈王宇文纯、荥阳公司马消难（北齐开国元勋司马子如之子，高洋时期叛逃北周）、郑国公达奚震（达奚武之子）为前三军总管；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陈琼（侯莫陈崇之弟）、赵王宇文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宇文宪独领一军两万人进军黎阳，常山公于翼率军两万进军陈州、汝州，随国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水军三万人进入黄河。同时，梁国公侯莫陈芮（侯莫陈崇之子）率军两万在太行道防守，申国公李穆率军三万在河阳道防守。而武帝宇文邕亲率主力六万，直接进攻河阴。北周全军接近二十万人，浩浩荡荡杀入北齐境内。

起初，北周军队大有天下一统，吊民伐罪的气势，一改往日北周军队烧杀抢掠的鲜卑遗风，进入北齐境内后不砍伐树木，不践踏庄稼。很快，宇文邕亲率的主力攻破河阴，宇文宪攻陷武济城，进围河阳和洛阳金墉。河阳是大城，有三座子城，南城在黄河南岸，中城名曰中潬，在河中沙洲上，北城则在黄河北岸。周军连下南北二城，但是在攻打中潬城时，北齐将领傅伏趁夜偷偷潜入中潬，拼死抵抗。周军二十余天没有攻克。而镇守金庸的则是北齐仅存的名将独孤永业。独孤永业忠勇耿直，曾经因为不肯向斛律光进献奴婢被斛律光陷害。在独孤永业的防守下，宇文邕亲自率军也没有打进金墉城。独孤永业还连夜赶制两千只马槽，北周军队以为晋阳霸府军到了，感到恐惧，军心浮动。

九月，三贵之中武将出身的右丞相高阿那肱亲率晋阳霸府军助阵。恰巧宇文邕生病，就以此为借口退兵而去，这是宇文邕东征以来第一次怂了。此次出征，北周攻下北齐大小城池三十余座，全部放弃。宇文邕的第一次伐齐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二、平阳之战：北齐霸府军崩溃

建德五年（576年），修整了一年的宇文邕再次挥师东征。这一年中，祖珽外放后重新回归中枢的北齐老臣赵彦深一命呜呼，北齐内政愈发混乱。宇文邕主动承认上一年河南之役战略失误，“直为拊背，未扼其喉”，这次要直接攻击北齐的核心陪都晋阳。但是北周诸将却滋生畏难情绪，宇文邕不得已宣布不服从命令的一律斩首，诸将才勉强出征。

北周、北齐对峙图

这次北周武帝宇文邕依旧御驾亲征，越王宇文盛、杞国公宇文亮（宇文导的儿子，宇文护的亲侄子）、随国公杨坚为右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恭、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为前军。北周大军兵出汾曲，分遣宇文宪、宇文纯、达奚震等分守各要道，内史王谊则监督各军进攻北齐的晋州平阳郡。平阳郡是晋阳和邺城的西大门。北齐守将侯子钦、崔景嵩先后投降，周将段文振乘势登城，与崔景嵩闯到守城主将尉相贵处，拔刀把他劫持。城上顿时鼓噪起来，守兵溃散。周军攻克平阳，俘获尉相贵和守军八千人。

此时北齐后主高玮正和宠妃淑妃冯小怜在天池打猎。天池距离平阳仅几百里，晋州平阳告急的战报一天之内来了三次。右丞相高阿那肱却怕耽误后主享乐，将战报拦下。等到傍晚时分，使者匆忙来报：“平阳陷落了！”高阿那肱才上报后主。后主一听慌了神，急忙准备回去救援。冯淑妃却意犹未尽，要后主再陪自己打猎一次。

北周齐王宇文宪这时已经率军连下洪洞、永安两城，北齐抵挡不住，只能烧毁桥梁拒险防守。这时宇文宪屯驻永安，永昌公宇文椿（宇文导之孙，宇文护侄孙，宇文广之子）防守鸡栖原。鸡栖原在平阳以北，今山西霍州。北齐救援大军终于姗姗来迟，来到鸡栖原，与宇文宪对峙。在此关键时刻，北周武帝宇文邕居然又一次怂了。面对刚刚集结、军势很盛的北齐军，宇文邕留下老将梁士彦率军一万驻守平阳，自己率大军撤退。

这次撤退很多将领反对，开府大将军宇文忻（非宗室，北周太保宇文贵之子，工部尚书宇文恺之兄）尤其反对：“现在陛下圣明，敌人荒淫放纵，何必担心不能攻克他们。如果齐国出现一个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就算有商汤、周武王的气势，也不易讨平对方。现在齐国主暗臣愚，兵无斗志，虽有百万之众，也只是送上门来的俘虏。”军正京兆王紘也劝说宇文邕：“齐国纲纪败坏，已有两代。这是上天庇佑大周，得以一战扼住其咽喉。古人说攻取动乱之国，正是今日。如今放过他们自己退走，实在不理解。”但是宇文邕依旧没有听从。从两次东征看，宇文邕对从北面晋阳派来的北齐霸府军，很是畏惧，心理建设严重不足，根本不敢接战。

北齐军队见北周大军撤走，对平阳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平阳郡城的城楼都被削平，部分城墙被削的只有六七尺高，北齐军队的战马甚至可以从某些地方直接踏上城墙。城内军民都很害怕，老将梁士彦激励将士道：“今日如果注定要战死，我一定先你们而死。”北周军逐渐稳定下来，梁士彦下令自己的妻妾同军民、妇女一道，昼夜修复城池。然而，城墙还是险些被攻破了。

北齐军掘地道攻城，平阳外城一处城墙塌陷数丈，北齐军正准备一拥而上破城。就在这关键时刻，北齐后主高玮居然叫停了进攻。原来他的爱妃冯小怜还没看过攻城，高玮想同爱妃一起欣赏这壮烈破城的时刻。冯淑妃穿衣打扮，扭扭捏捏耽误许久才来到平阳城下。等高玮再次下令进攻的时候，北周军队已经用木头堵住了城墙缺口。北齐军就此错失了收复平阳的绝佳机会。北齐旧俗相传，晋州平阳郡城西的石头上有圣人的遗迹，冯淑妃想要观看。后主高玮为了确保安全，居然动用攻城巨木修了一作桥梁，供二人去观赏圣石。战场之上，如此儿戏。战场居然成了后妃的旅游场所，北齐焉能不灭。

宇文邕于当月十八日回到长安。知道平阳郡被围攻，仅过了一日，于十九日下诏再次伐齐。真不知道宇文邕这次回师究竟在折腾什么，估计北周诸将心中也是万匹宝马奔腾。二十七日，宇文邕再次御驾亲征北齐。十二月初，宇文邕汇合先锋齐王宇文宪部，合军八万人，在平阳城下摆开阵势，准备与北齐决战。

起初，北齐军怕北周援军到来，在城南凿通护城河，隔绝周军。此时，北齐军在河北列阵，与河南的周军对望。大战在即，宇文邕拿出天子王者风范，仅带数名随从骑马阵前巡视，所到之处能够说出每位将领的名字并给予鼓励，周军士气大振，但碍于被护城河阻隔，一时难以发起攻击。反观北齐一面，后主高玮问高阿那肱是否应战。高阿那肱认为应当退守，因为北齐军此时虽然接近十万人，但是负伤失去战斗力、围城部队以及后勤人员占到了三分之一。大臣仪同三司安吐根却鼓励高玮一战，认为北周在北齐霸府军面前如“一小撮贼人”般不堪一击。高玮还是犹豫不决，结果一群太监鼓噪道：“他们有天子，我们也有天子，他们能从远方攻来，我们怎么能只守着护城河展示懦弱！”一番拱火后，高玮成功被一群宦官激起雄性荷尔蒙，毅然下令将护城河填平，准备决战。此举正中北周军下怀。

北周武帝 宇文邕

北齐军依旧分为左、中、右三阵。遥想当年周齐邙山大战，北齐军三大帅段韶居左、高长恭居中、斛律光居右，力挽狂澜，阵容何其豪华。而如今短短数年过去，北齐军将星凋零，连独孤永业此时也不在军中。虽然将军素质下降，但是北齐霸府军士兵却是实打实的百战精兵，与士气正旺的北周府军对垒，打得有来有回，进退自如。此战毫无战术技巧而言，两军约15万人绞杀在一起，比的就是士兵的勇武，装备的精良，以及双方主帅的意志力。就在这关键时刻，北齐后主高玮又开始了自己的神操作。

当时后主和冯淑妃正骑着骏马在高处观战。北齐军左翼遭到了猛烈攻击，阵型稍微后撤。冯淑妃害怕大惊道：“我们败了！”一旁的三贵之一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赶紧劝高玮离开。随军的开府仪同三司奚长急忙拉住高玮道：“军队半进半退是正常的，我军现在齐整，没有受到严重的打击，陛下一离开，军队情绪波动，就会混乱。请陛下回去安稳军心！”另外一个将领张常山追到后主身边也说：“队伍集结好了，兵力完整，围城兵也没有动。至尊不信臣言，可以叫内参去看。”听了两人的话，后主正想返回，穆提婆却又拉住他，说：“这话靠不住。”后主于是头也不回的拉着冯淑妃一直往北奔逃。

齐军将士见皇帝逃跑，以为后方被突袭，军心大乱，顿时大败溃退，死伤一万多人，遗弃的军械物资堆积如山。只有安德王高延宗（高澄子，兰陵王高长恭之弟，后主的叔父）一军没有乱，全师而返。高玮本来要立冯淑妃为皇后，逃跑途中居然还饶有兴致地让冯淑妃穿上专门从晋阳取来的皇后礼服，梳妆打扮一番后再逃走。北周武帝宇文邕率军进入平阳，老将梁士彦握着宇文邕的胡须哭泣道：“老臣几乎见不到陛下了！”宇文邕也感动地落泪。

此战过后，虽然霸府军仅损失一万余人，但是这支自高欢时代就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被完全打散，直至北齐灭国，再也没有大规模集结起来，最终消亡于历史之中。以武立国的北齐失去了霸府军，离灭亡之日不久矣。

北齐后主高玮和冯淑妃

三、晋阳之战：宇文邕险被反杀

平阳之战后，战争形势已经彻底倒向北周。结果，宇文邕再一次怂了。

平阳之战，北齐其实完全输在了没有一个正常的皇帝。宇文邕见北周军连战辛苦，于是准备退兵。结果死守平阳的梁士彦不干了，勒住宇文邕的马劝道：“现在齐国新败，人心浮动，是灭亡他们的天赐良机啊！”于是宇文邕让梁士彦守好平阳，自己亲率大军继续追击高玮。可能由于宇文邕的战令变幻无常，诸将此时也产生厌战情绪，想要退兵。宇文邕再次强行压制了众将，坚决要一战灭齐。

逃回晋阳的高玮，居然不守卫北齐的霸府晋阳，这座高欢时代就开始经营的高氏老巢。他匆匆将晋阳交给安德王高延宗（高澄第五子）、广宁王高孝珩（高澄次子）镇守，然后逃亡北朔州，并扬言晋阳如果失手，就北奔草原。此时北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向周军投降，宇文邕加封其为上柱国，进封国公以示重用。连穆提婆也投降北周，也被封为柱国、宜州刺史。而北齐太姬陆令萱则自杀。宇文邕下诏，只要投降的北齐群臣，能够竭力献计献策，都将加官进爵。于是越来越多的北齐将领、官员投降北周。

自高欢时代就一直统领外兵省、骑兵省的军政大佬唐邕，此前因为被高阿那肱排挤失去了权力。此时他在晋阳，不思如何力挽狂澜，反而借此机会利用自己在军队中的威望，鼓噪军队拥立安德王高延宗为皇帝，并威胁高延宗不当皇帝，军队便不效力。于是高延宗即皇帝位，北齐的帝系终于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回到了高澄一系手中。高延宗任唐邕为丞相，北齐军民早就无法忍受高玮的统治，听说高延宗登基称帝，纷纷跑到晋阳归附。

高延宗体型肥胖，却继承了哥哥高长恭的才能，善于领兵打仗。他在晋阳亲自慰问士兵，大臣、士兵全部宣誓效忠，妇人也登城助战，投掷砖石袭击周军，一时间晋阳北齐军势复震。宇文忻的预言还是实现了，北齐终于得到了一位贤主，虽然晚了。

建德五年（576年）十二月十五日，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大军包围晋阳。周军着黑旗黑甲，真正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体型肥胖、前看像仰面朝天、后看像俯伏在地的高延宗，此时却挥舞长矛在城头督战，敏捷有力，指哪打哪。北齐军势不可挡，将周军多次击退。北周武帝宇文邕此时也杀红了眼，竟亲自率军打进了晋阳东门。不知不觉已是黑夜，北周军纵火烧毁城内寺庙。高延宗看到火光，也亲自率军杀到，这是自北周、北齐互攻以来，第一次出现两位皇帝如此近距离搏杀的画面。

北周武帝 宇文邕

高延宗和部将莫多娄敬将城门堵住，城外周军攻不进来。随后开始对城内周军进行绞杀，进入城内的北周军队慌忙攻击城门想要夺路而逃，结果大乱之中死在城门附近的就有两千多人。宇文邕左右几乎被杀光，本人也几乎被北齐军杀死。最后靠着承御上士张寿牵马、贺拔伏恩拼命抽打马匹冲杀，投降的北齐人皮子信带路，才逃出升天。此战，高延宗差一点反杀宇文邕，险些逆风翻盘，创造奇迹。

死里逃生、逃出晋阳的宇文邕，自东征以来，第四次怂了，想要撤兵。被宇文邕变幻莫测的将令折磨的北周诸将彻底怒了。宇文忻气得脸都变了色：“陛下攻克晋州以来，一路大胜。北齐伪主劳碌奔逃，关东大地震动，自用兵以来，没有比这次盛大的。昨天城都破了。只因为将士轻敌，受了些挫折。大丈夫要死中求活，败中取胜，何况如今已经形成破竹之势，奈何弃之而去！”内史王谊、齐王宇文宪也不同意撤军。好在宇文邕这次听进众人劝说，于是重新集结军队。

打了胜仗的高延宗以为宇文邕死在城内，于是急忙派人找寻，没有找到。但是北齐军太久没有打胜仗了，为了庆祝大胜，军民全部开怀畅饮，直至醉倒。等到北周大军再次杀到，高延宗竟无法集结队伍，被北周俘获。至此，晋阳被攻破。宇文邕为了征服人心，握住高延宗的手。高延宗不敢，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不敢靠近天子。宇文邕对其以礼相待，唐邕也投降了北周。

四、邺城之战：北齐灭亡

高玮此前准备逃到草原，结果被群臣劝阻，只得回到国都邺城。听闻晋阳陷落，才想起做垂死挣扎。广宁王高孝珩给他出主意：“任城王高湝（神武帝高欢第十子）掌握幽州军，可以进攻并州。独孤永业手中掌握洛州军，可以直接攻打北周的潼关。臣请求率领京畿士兵，前去迎战北周。三面夹击，北周必然退兵。”他又请求将宫女和财宝赏给将士，激励人心。一听说要拿出宫女和财宝，后主高玮一脸不悦。

这时，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斛律孝卿拟好了一份诏书，让高玮亲自去军队面前背出，激励士气。高玮一看这次不用赏赐美女和财物，欣然接受，结果到了军队面前却将诏书内容全部忘记，哈哈大笑起来。高玮非但没有鼓励人心，反而刺激众将，北齐军人人愤怒道：“皇帝都不着急，我等何必死战！”北齐军士气更加低落。

反观北周方面，宇文邕将晋阳高氏的财宝、宫女悉数奖励将士。宇文邕拿高延宗打趣，问他如何攻取邺城。高延宗本不愿回答，被宇文邕所逼，于是说如果任城王高湝守城，那能不能攻下还不好说，如果是高玮守城，那兵不血刃就能拿下。

在除夕之夜，周军前锋齐王宇文宪部，杀到邺城。北齐已然穷途末路，却还在内讧。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预谋杀死高阿那，立广宁王高孝珩为帝，结果没有实现。高阿那肱怀疑广宁王高孝珩，于是和韩凤一起将广宁王高孝珩外放沧州刺史。尉相愿知道无力回天，气得拔刀砍向柱子。北周大军包围邺城，高玮无奈，传位给年仅八岁的太子高恒，是为北齐幼主。后又让高恒禅让给远在幽州的任城王高湝，高玮、高恒父子本要经青州，逃亡南陈。结果驻守济州的高阿那肱投降北周，诱骗高玮父子，导致高玮父子被俘虏。

北周武帝率大军进入邺城，除慕容三藏（名将慕容绍宗之子）等少数将领抵抗外，北齐大臣、王公全部投降。宇文邕继续收买人心，当时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文化较关中发达，关东士族后来在隋唐更是发展出了五姓七家。宇文邕对他们进行大加安抚。随后亲临北齐大儒熊安生的家中，并任用北齐中书侍郎李德林，请教他们北齐的风俗政教，彰显北周的正统地位。同时武帝宇文邕大赦天下，并恢复已故斛律光、崔季舒的爵位，加封谥号，对他们的子孙授予官职。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道：“若是这个人还在，朕怎能轻易来到邺城！”宇文邕不喜欢奢华，下令拆除北齐东山、南园、三台等多处宫殿，瓦片木材全部赏给百姓。所占土地，也都物归原主。在宇文邕一系列政策下，北齐故地人心归附，迅速安定下来。

此时北齐还坐拥河南之地，独孤永业率军三万，见大势已去，投降北周，被加封上柱国、应国公。广宁王高孝珩投奔任城王高湝，在冀州、幽州地区纠结四万人马，意图恢复北齐。结果被齐王宇文宪、杨坚击败，也被俘虏。曾在河南之战中给北周重创的北齐东雍州刺史傅伏，在听闻高玮被俘虏后，最终含泪投降。

北周建德六年（577年，北齐隆化二年，南陈太建九年），北齐最终灭亡，立国二十八年，历六帝。北齐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三百零三万二千五百户，全部被并入北周。可以看到，北齐在灭亡时，其人口保守估计在一千万以上，国力仍然碾压北周及南陈。北齐之亡，完全是亡于自身的弊政和腐败。至此，从北魏正光五年(公元524年)六镇起义北方大乱起，历经五十余年，北方再次一统。北周武帝宇文邕仅用3年时间，就完成了无数前辈没有完成的事。

当初高延宗、高玮投降后，宇文邕待之如上宾，并承诺不杀北齐皇族。宇文宪甚至亲自为打了败仗的高孝珩涂抹伤口，宇文家族的作秀之举，也赢得了北齐旧臣和百姓的心。然而，随着北方新占国土的日益稳定，北齐末代皇室的使命也结束了，武帝宇文邕也展现出自己阴沉、城府颇深的一面。回到长安后，宇文邕封高玮为温国公，北齐三十多个王，也都降封爵位。在封爵酒宴上，宇文邕令高玮跳舞助兴，高延宗不堪受辱，屡次要服毒自尽。

当时，北齐的范阳王高绍义（文宣帝高洋第三子）在肆州起兵，准备攻打并州晋阳，妄图恢复北齐，结果被宇文神举击败，于是北逃草原。因为当年高洋被称为“英雄天子”，在北方草原很有威望，佗钵可汗很敬重高洋。听闻高绍义是高洋之子，佗钵可汗对其礼遇甚厚，将北齐遗民交由其统治。此后，高绍义时常联合佗钵可汗侵犯北周边境。等到了建德六年（577年）的十月，有人诬告高玮和穆提婆谋反，宇文邕也害怕北齐皇族与高绍义勾结，于是下令将高玮、高延宗、高孝珩、高湝在内的北齐皇族全部赐死。只有高玮的弟弟高仁英因痴傻、高仁雅因不会说话得到赦免。大难临头，北齐皇族全部自辩，唯独高玮哭泣不说话，将辣椒塞入自己口中从容赴死。也许，他早就看透了宇文邕，也厌倦了这种生活。